拂曉之時,原本清靜的小院就被灼華的清脆的嗓音給打破。
“殿下!”
當灼華攜著輕快的步伐自門外踏入的時候,桑嵐恰好習完一套拳法,正吐息靜氣,一回身便見到少女匆匆跑來的身影。
灼清忙著彆事暫時不在,院中又隻有桑嵐一人,因此沒人勸她穩重些,於是灼華半點沒收著嗓門,一陣風似的來到桑嵐眼前。
隨手拿過放在的帕子擦拭了臉頰上的汗水,又端起桌上的茶水飲了一口,桑嵐這才緩緩掀起眼皮看著眼前的灼華問道:“怎麼了?”
因著習武的緣故,他將長發高束在腦後,幾縷微卷的鬢發被汗濡濕貼在頰側,清晨的氣溫尚且不算很熱,容色端麗的少年站在微涼的空氣裡,周身是因為運功而被蒸出的一層薄薄的霧氣,而雙眸則淬煉如星,顯得整個人神采奕奕,透出點恰如年紀的風姿。
縱使是在他身側伺候多年的灼華見此也一時難以移開目光,緊接著作西子捧心狀紅著臉頰直接誇到:“殿下,您真好看!”
“不過話說回來,您今日怎麼想起要練功了。”
桑嵐擦汗的手一頓,對前一句話尚且沒什麼反映的人此時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沒怎麼。”
“隻是覺得不能這麼蝸居著了。”
他知道自打來到大晟後他便有些荒廢於習武了,起初是覺得身居的這一方庭院不至於使他的處境會有什麼危險,但前幾日同謝流庭的對話卻是點醒了他。
但凡與皇室有關,無論是人或事,都斷不會有絕對安全的時刻。即使他無意參與,但若某天真有意外降臨,他也需要有些能夠應對危機、保足己身的手段。
“不過被你這麼一說,倒顯得我近段時間確實憊懶了。”
桑嵐側過臉頰,狀若月鉤的眼角微微揚起,晨露落在他的眉梢,將他的神態蘊出充滿意氣的悠揚。
“那倒沒有。”灼華眨巴著眼,眉眼彎彎滿臉笑意地瞧著桑嵐,“殿下武藝高強,就這麼一段時間不習武也沒事的。”
“……油嘴滑舌。”桑嵐輕輕瞥了她一眼。
“好吧,不說這個了。”灼華對自家殿下的性子再清楚不過,心知繼續說下去就要被拉著同他一起習武了,於是連忙轉移了話題。
她將手中捧著的漆盤向前一遞,彎唇笑著點點頭示意道:“對了殿下,王爺的衣服已經清理好了,不過這是由奴婢去送還是您親自去送?”
桑嵐一頓,目光落在麵前灼華手中托著的那件衣服上。
——是那晚謝流庭借給他的。
也是後來他才知道,那個男人的衣裳一打眼看上去相當樸素,實則布料昂貴且做工精細,這件衣服還是灼華送去浣衣局請了專人打理,是以花了好些時間,隔了有段日子才送來的。
“……”
桑嵐看著眼前那件整整齊齊疊起來的外衣,那晚本應被拋諸於腦後的雨夜中的記憶便驟然湧現在腦海之中。
分明他處在當時的場景中還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但是後來回想起來的時候,卻有種莫名的怪異感縈繞在心間。
像是彆扭又像是某種不願麵對的羞恥感,於桑嵐而言實在是有些陌生。好在他素來心大,那晚發生的事到了次日一早醒來就忘得差不多了,此後也再沒有過多地在意過這件事。
但現在再一次見到那夜為他擋雨的衣物,桑嵐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曾經覆蓋在他身上的獨屬於某人的清冷苦澀的草藥香氣,混合著潮濕的雨氣,後知後覺地交織出一種不同於夏夜的熱。
再加上先前嘉貴妃忌日,他在茶室中對謝流庭做出的那些事,實在是……
回想起來都令人耳熱。
桑嵐甩了甩頭,儘力摒棄腦海中奇怪的想法,撇開頭淡淡道:“一件衣服罷了,隨意遣人去還不就好了?”
“這樣啊。”灼華輕輕撅了噘嘴,小聲道:“我還以為殿下會想多和王爺見見麵呢。”
“誰要和他多見麵啊。”
“真要算說起來,那天王爺又是用衣服為您遮雨,又是跟著送您回寢殿的,奴婢這不是想著您或許要親自去道謝嘛。”灼華輕輕晃了晃腦袋,彆有深意地笑了笑:“不過殿下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桑嵐被她一說,腦海中又忽然冒出那夜回來時,灼清灼華兩人發現他不在房中而守在門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披著件屬於男子的外衣回來的那件事。
那時灼清麵上一言難儘的複雜以及灼華的擠眉弄眼都被他收入眼中。
他那時思緒混亂又急著更衣便沒多說什麼,現在想來,這兩個丫頭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思及此,桑嵐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
怎麼可能呢……他倆可都是男子,對方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們怎麼想最終都不可能發展成為那種關係吧。
他們現在……最多稱得上是朋友?
到底也共同相處了這麼段時間,其中也多次承蒙對方的照顧,稱是朋友也並不過分。
眼見灼華還有繼續說的下去,桑嵐立即板著臉佯裝嚴肅地製止——
“再接著胡說待會兒就去幫著府裡人灑掃院子。”
說著不再理會灼清的反應,故作鎮定地轉身就朝著房中走去。
*
桑嵐用過早膳後便開始讀昨日未讀完的書,而隨侍的灼華因著早晨將自家主子惹得羞惱的緣故,此時也少見地閉上嘴待在一旁。
室內一片沉寂。
灼清端著盤子走進來時,看著房中相對無言的一主一仆,不禁有些稀奇,“這是怎麼了?難得有灼華在房間裡還這麼安靜的時候。”
以往這個時候不都是在聊些坊間的閒話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