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 裴擒虎,金蟬(1 / 2)

李白在寺廟務工時,和備考秋閨的蘇烈玩得很好。

某天後者簷下多了一窩燕子,新買的茶餅也到了,就招呼李白來玩。

小孩子愛打愛鬨,儘管李白比同齡人成熟許多,蘇烈還是怕這小小的朋友無聊,準備了一盤彈棋。

正方形棋盤,中間隆起丘陵的坡度,十二枚棋子擺放左右兩邊,跌出棋盤者便被對方“吃掉”。

“比如我現在猜拳贏了你,就可以把這枚木頭打出去。棋子的材料不一樣,重量不一樣,相應的分值也不一樣。木頭輕,更容易被擊落,鐵塊重,因此分值更高,如果我用力彈出木頭,和你的鐵塊一起跌落,那麼——”

“我知道!”李白眼睛一亮,雙手一拍,馬上搶答起來,“這是田忌賽馬!對吧?”

“對,”蘇烈笑著應下,“這是最好用的策略。”

他探過身,把飛出去的木頭和被擊落的白玉都撈了起來。兩枚棋子回到棋盤,在各自的五個同胞之間遙遙相望。

“好了,剛才隻是一個演示,所以沒有計分。現在你已經學會了規則,就讓我們把這些棋子‘複活’,重新開始吧。”

於是李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通往丘陵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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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太陽尚未展現出正午的驕橫,遠方的林地團成一片溫順的翠綠。

李白茫然地摸上眼睛,血液流進眼瞳的灼燒感揮之不去,火焰般的老虎尚在眼前。但他的脖子沒有知覺,那些致瘋或者致死的傷害都不複存在,隻留下一條裂縫。

皸裂的縫隙蜿蜒在鎖骨上方,隨著少年的呼吸微微蠕動,它不像野獸咬下的缺口,更像碎陶器粗暴粘合的後果。

少年又挽起長褲,他被老虎咬過的小腿上也帶著裂痕,用指甲插進去,沒有戳到血肉,裡麵還是一層光滑的皮膚。

“不會影響我跑步吧……”李白嘀咕著,站起來跑跳幾步,用力朝地上跺腳。

很好,他沒有像泥人那樣碎開。

確認了一切還在狀況內,李白就決定不再去糾結背後的原因,他最後瞥了眼那和彈棋棋盤一樣的山林,竟然轉過身,大步朝城裡的方向走去。

如果不是他給裴擒虎和劍客三人組指路,他們未必會遇到十字坡黑店。

神仙阿耶把他複活的時候,恐怕也沒想到棋子會離家出走吧?

夯實的土路一望無際,路上容得下八匹馬駕車並行,太陽的溫度逐漸積累在沙塵上,烤得李白腳底發燙。

路旁的樹叢尚有陰涼,但先前和裴擒虎自投羅網的例子還在眼前,李白可不想再被這搗鬼的樹林捉住。

他就沿著官道走,途中和一輛馬車迎麵相遇。

那車有兩位車夫,四匹大馬,車轅用玉石裝飾,車身蒙著山河刺繡。僅僅是這樣還不至於勾走李白的興趣,真正讓他抬頭張望的,是拴在後麵的囚車。

與其叫它囚車,不如說是安上車輪的籠子,每一根柵欄都用精鐵打造,子母兩層的空間裡垂著鎖鏈。

這粗獷的事物和風雅的馬車毫不相乾,李白忍不住好奇它們的主人究竟想要做什麼——難道這是某個富有的義士,想來抓捕吃人的猛虎嗎?

李白摸上自己的脖頸,從衣服裡拽出一枚指環。

星星落下的那晚,魯班把這個給他,說上麵施了驅逐野獸的祝福。他當時好奇指環的效果,可是馬上就被阿耶帶走,完全沒有機會確認用途。

而先前在地窖裡直麵老虎,這指環又在他昏迷中被店家搜走。

“所以啊,魯大叔你的法術到底靈不靈?”李白把係指環的花編紅繩揪起來,看那渾然天成的圓環在眼前晃動。漫長的道路被圈為圓環中的一點,遠景模糊,隻有銀白色的金屬真切。

李白的碎碎念忽然凝固了。

他放下指環,直視前方,在道路的儘頭,那座生長槐樹的丘陵還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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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擒虎在林中昏倒了,做了個火燒火燎的夢,他忘記了夢的內容,隻記得悲傷和痛苦。但好在這些感覺都被一陣美妙的氣息平歇,就像冬天餓倒在雪地裡,第二天醒來肚子就變得和吃飽一樣暖融融的。

裴擒虎動了動耳朵,沒有睜開眼睛,他察覺到自己身邊有人在交談,其中一道聲音還有些熟悉。

他想到了。這是那個和他一起在廚房燒火的人,那個送了他草編老虎的小孩兒。

回憶起這事,裴擒虎罕見地感覺到愧疚,他有個暈暈乎乎,丟三落四的毛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迷路,醒來除了虎皮襖子,什麼都不剩下。如果他現在醒過來,李白問他送他的老虎去了哪,該如何是好?

裴擒虎決定閉上眼睛繼續裝睡,這種逃避實在不像他勇往直前的性格。但是現在他對李白就有種忐忑不安的感情,像以前做錯了事情麵對老姐那樣。

“你們是誰?”

這是李白在說話,聲音很沉著,很警惕,讓自己聽起來像個精於事故的老手。

“哇,問個路而已,小朋友不要這副表情嘛。”這是個女人豪爽的聲音。

裴擒虎趴在地上聽著,得知李白是來這邊的酒舍做工,誰知剛走到地方,就遠遠地看見幾位東家殺人。他們把屍體拖進後廚,說不定要細細剁成人肉包子,李白實在沒辦法,隻能跑出來向路過的人求救。

太危險了,裴擒虎心裡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這個朋友分彆幾天,就卷進了這樣的危機裡。

然而下一刻,他就聽先前的女人說:“你要是能找個酒樓說書,我肯定天天過去聽故事,可是,小朋友——你其實早就在等著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