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李白竟然也會騙人?
裴擒虎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女人衝著他喊:“還有那邊的少俠,彆裝啦,你的呼吸之前就亂了。”
裴擒虎下意識捂上嘴巴,睜開眼睛就看到梅紅發色的女人蹲在麵前,他看見她背上寬闊的重劍,馬上戒備地往後一仰,沒想到後麵就是一棵楊樹,裴擒虎退無可退,隻能抵著樹乾和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一旁的李白有些失望,“姐姐你怎麼看出來的?我還以為我演的很好。”
女劍客悠悠起身,“人在江湖混,當然要有戒心。如果連這點防備都沒有,那我不是早被那些茅坑裡下毒,月事帶裡埋刀片的混賬陰了?”
“月事帶是什麼?”
李白的疑問還沒說完,就被右手邊一個斯文的和尚捂住了耳朵,“阿彌陀佛,”僧人朝劍客頷首示意,“花施主豪放不羈,向來灑脫。但貧僧見兩位小友麵容稚嫩,還請施主慎言。”
“是是是,”姓花的女人笑笑,示意李白說,“所以呢,你是衝著我們來的?”
“當然不是。”李白說,“那是一家黑店,店裡有隻老虎,這個我絕對沒有說謊。我有辦法混進黑店,能夠先進去探清狀況,姐姐你要懷疑我是誘餌,可以離開找官府求助。不過這林子裡有混淆耳目的陣法,你們走不走的出去,還是兩說。”
“你竟然懂那麼多?”劍客似乎已經放下了戒備,逗弄般的挑眉發問。
李白學著她的口吻一本正經回答:“人在江湖,難道不能有些秘密傍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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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發的劍客姓花名木蘭,揭了官家的榜文,從邊城護送兩位大師來長安。
而那兩位僧人,斯文秀雅一些的叫金蟬,袒露半身腱子肉的是達摩。
裴擒虎走在他們身邊,時時刻刻都不對勁,就好像老虎在外麵遊蕩一圈,回到家門口聞見其他野獸的標記。當然啦,裴擒虎覺得這是說明三個陌生人危險的證據,會咬人的狗熊不叫,劍又不是亮出來才知道它能殺人。
裴擒虎思來想去,憂心忡忡,有點想拉過李白嘀咕一番。
然而李白心不在焉的,目光在草地上來回梭巡,好像在尋找什麼。
“你在看啥?”裴擒虎湊過腦袋。
“我上一次來時,走得應該也是這條路。”
“然後呢?”裴擒虎壓低了聲音。
“景色變了。”李白同樣很有氣氛地小聲回答,“變得不多,但確實有地方不一樣。沒開的丁香花開了,我之前撿到的蟬不見了。”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裴擒虎說,“你昨天走和今天走,肯定會不一樣吧。”
李白沒有再說話,隻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幾人又向前走了一陣子,就看到上坡的丘陵中間窪下口袋似的凹陷。他們站在上方,能看到口袋底臥著的茅屋。
按照先前的商議,裴擒虎和兩位大師按兵不動,李白和花木蘭混進店中打探。
臨行前,金蟬拈了一枝林中枯敗的花,他閉目吟誦,被烈日灼燒萎焉的花瓣就在他掌心舒展。僧人攔住李白,在少年疑惑的目光裡拉起對方的手掌。花瓣飄落李白掌心,刹那間,一瞬金色的光華在他膚上流轉。
著我寶衣,免遭厄難;艱難困苦,加諸吾身。
“你為何動用那樣的法術。”待少年和劍客離開,達摩終於開口說話,他看著呆愣愣的裴擒虎,眉頭緊皺,不加掩飾地挑明,“普通人身上不可能有這麼重的殺孽,這兩個小子善惡未知,也許他們當真是一個圈套。”
誰?什麼殺孽?
裴擒虎聽的一頭霧水,但那不妨礙他知道這不是好詞。
他裴擒虎,平生最討厭冤枉陷害。這醒來後看到的三個陌生人,劍客背著把比屠戶殺雞還重的刀,武僧行走間散發出精悍的氣勢,剩下的一個雖然麵皮白淨,但目之所及就像大殿上的佛像投下注視,讓裴擒虎打心底不舒服——這樣一夥人反過來說李白和他有殺孽,豈不是賊喊捉賊?
裴擒虎磨著虎牙,凶狠地瞪著藍眼睛的武僧,心想怎麼也是你這個精壯禿子最為可疑。
下一刻,就聽見金蟬說:“我也不知為何,隻是在看見李小施主的那刻,心中便升起一分愧疚。”
“隻是愧疚?”
“隻為不悔。”金蟬雙手合什,“李小施主和裴小施主不過舞勺之年,他們本不該在這裡,也不會被卷入陰謀之中。若仁道不張,淳風掃地,有錯的也該是幕後主使之人。師弟,你怎會不懂呢?”
達摩沉默下來。
他怎會不懂。
兵戈擾攘,人世傾軋,柔弱的孩子也會被當成棋子。他曾站在棋盤另一邊,被爆發的力量操控毀了一切。若還有機會回到那天,若再被人以無辜者要挾……
林中的三人一時無話,看著驕陽席卷山林,李白和花木蘭遲遲未歸,日頭已經攀至中天。金蟬席地而坐,達摩百無聊賴地活動著手腕,裴擒虎蹲在槐樹蔭下,熱得忍不住吐出半截舌頭。
就在這時,打坐的金蟬悶哼一聲,大片的血液竟在一瞬間染透了他的袈裟。
“這是——”血的氣息撲麵而來,鐵腥混著讓人食指大動的滋味。裴擒虎翕動鼻翼,緊張地吞咽著唾沫。
“他們有危險。”達摩打斷了少年的驚愕,他審視著裴擒虎,種種猶疑在他腦子裡徘徊,李白和花木蘭生死未卜,他隻能把師兄托付給這個滿身業障的少年。
也許終究是被先前的回憶觸動,達摩最終果斷做出了權衡,“我去接應他們兩個,你先背著我師兄走——不用擔心他的傷勢,那隻是法術作用!”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當裴擒虎背起金蟬回頭看,達摩的身影已經翻越了丘陵。
鮮血仍在從金蟬身上湧出,濕膩的感覺粘上裴擒虎的襖子。少年跑動起來,他確實感受不到金蟬身上的傷口。僧人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像一枚龜息的蟲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