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氣充斥束嬌的口腔,在無數雙視線的注視下她的身子猛地一顫,意識不受控製陷入黑暗之中。
窗外的雨轉勢,束嬌才堪堪從床上爬起來,耳邊的謾罵和叫囂不止,她悄摸穿過雜物,從滿地的臟衣服裡挑出兩件能穿的。
衣服上已經有餿味了,但是在這個家裡卻顯得稀鬆平常,除了爭吵以外就是爭吵。
束嬌依稀記得以前也是這樣,6歲的時候她就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麵,去鄰居或者私開小賭坊那邊找爸爸,每每都是以吵架開頭,以爸爸毆打媽媽結束。
束嬌被吵的頭痛,吵的不想出門,不想聽到議論紛紛的聲音。
以前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即便爸爸和媽媽不那麼和諧,也有乾淨的衣服和溫暖的食物吃。
束嬌從房間角落的箱子裡拿出一袋方便麵,迅速跑到廚房衝泡。
水雖然是昨晚燒的,但是保溫壺效果沒有那麼好了,已經溫涼了。她沒有那麼多時間等方便麵泡開,更不用提調料包,為了避免惡心的油膩味,她一向隻泡麵餅。
束嬌快速地吃完夾生麵,一口氣喝完溫水,才匆匆忙忙提上書包去上學。
她這學期總是遲到,所以班主任很頭疼,罰站已經是平常事了,同學們也不和她玩,所以即便是去學校也沒有事情可以做。
將父母的爭吵用門擋住之後,束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小心地撫摸上自己的臉。
昨天晚上她沒有在11點之前睡覺,所以爸爸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躲廁所一直哭到半夜才睡。
遲到已經是家常便飯,如果慢悠悠晃到學校,束嬌可以走一中午,反正回去也沒飯吃。
方便麵可得省著吃,不然媽媽就得揪她耳朵了。
一天隻能吃兩袋,所以中午儘量能在外麵吃就在外麵吃。
束嬌一蹦一跳從樓上下來,狹窄的筒子樓此刻上下的人並不多,還沒到樓下,束嬌就迎麵碰上了已經買完午飯的隔壁陳大嬸。
她笑意盈盈,身上還帶著外麵的濕氣,不過依舊遮不住風油精的味道。
陳大嬸正捧著小靈通向兒子打電話,迎麵走過來臉頓時一變,嫌棄地拿手捂著鼻子,快步向樓上走去。
束嬌目送她離開,隨後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她已經聞不到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束嬌身上,輕盈的書包裡隻有昨天撿的塑料瓶。
父母越吵越凶,回來有飯就吃,沒飯就吃方便麵。衣服沒有人洗,家裡也沒有人收拾,就連她不去上學都沒有人管。
於是,她多出了很多時間去撿塑料瓶,把瓶子賣掉中午或許能吃一個饅頭。
現在時候也不早了,雨水都蓋不掉空氣中彌漫的香氣。臨近中午,很多人家已經開始燒飯,濃鬱飄香的氣味讓束嬌不住咽口水。
她口腔裡全是夾生麵惡心的味道,一頓熱乎的飯菜已經是上個星期的事情了,束嬌現在還忘不掉那油亮的紅燒肉。
束嬌眼睜睜看著那盤肉涼掉,媽媽一次又一次拍打她的手,說要等爸爸回來。
結果等爸爸回來了,一把掀掉了桌子,嚷嚷著要吃好的。
媽媽哭著將盤子扔向他說家裡的錢已經都被他賭沒了,這是最後的一頓飯了,吃完這頓飯就散夥。
束嬌自然懂是什麼意思,又要鬨離婚了,隻能趴在地上用手去抓那些已經掉在地上的菜飯。
她一隻手在地上扒著飯菜,另一隻手去旁邊的電飯煲裡邊抓冷飯,像路邊啃食垃圾的流浪狗。
往常他們吵架,束嬌絕對不敢湊上去,那天她真的是餓極了,在之前她已經有一個月沒有正常的吃過飯了。
滿地的碎片和飯菜被他們不知道踩了多少腳,能吃的都進束嬌胃裡了,同時也挨了三腳。
他們罵的什麼她一句沒聽,反正他們旗鼓偃息之後,束嬌早已吃飽回房。
碎片混著飯菜,束嬌吃破了舌頭劃破了嘴唇,疼的她喝水都難受,不過她依舊不在乎的繼續吃著,生怕下一秒食物就被人搶走。
從那天開始,爸爸就沒再回來過。
直到昨天晚上,爸爸捧著幾張紅鈔票回來,手裡拎著幾份涼菜,吃的滿嘴流油,香的束嬌直流口水。
她隻能聞著,看著,就是吃不到。
半夜的時候,喝的大醉的爸爸又開始和媽媽吵架,媽媽被酒瓶子砸破了頭跑出了家門,而她也因為被鬨得睡不著覺挨了爸爸一巴掌。
束嬌沒注意他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隻知道有他們兩個都在的家待不下去。
束嬌淋雨一直在學校附近轉,直到童心小學的下課鈴響了,雨勢逐漸變大,她依舊蹲在校門口。
她像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坐在泥濘的磚頭上,眼中隻有各色的雨衣和電瓶車,她的肚子餓的不像話。
束嬌雙手抱腿,已經冷的不斷呼氣,可是那又如何?
校門口擁擠的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她也準備走了,就在這時,一雙慌慌張張的鞋子跑到她麵前。
那是一雙破舊且吸滿了雨水的老皮鞋,束嬌汗毛聳立,不可置信的抬頭,來接她的正是爸爸。
男人套著黑色的雨衣,手裡拎著把黃色的兒童傘,那是束嬌幼兒園時期買的傘,早就已經沒法用了。
他的臉被雨水打濕,半掩在帽簷下,束嬌鼻尖嗅到一絲腥氣,但還是站起身去看他。
雨水打的束嬌眼生疼,她忍痛開口:“爸爸?”
男人擠出一個笑容,粗糙的手摸上她的臉,魚腥味一下鑽進束嬌的鼻腔中。
束嬌捂住鼻子,皺眉抱怨道:“好腥啊。”
男人愣了一下,哈哈笑了兩聲,“爸爸買了條魚,走吧,咱們回去吃飯,今天可是吃紅燒魚哦。”
束嬌一時有些恍惚,無法抑製的歡喜使她揚起笑臉,她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男人,急忙抱住他,也不管雨衣的冰冷。
她壓抑不住心中泛起的漣漪,仰起頭開心地說:“爸爸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