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都已經吃完了,桌上亂糟糟的一切都被阿諾快速有序地收拾好,隻剩下還彌漫在空中尚未散去的香味。
虞聲聲雙手托腮,盯著院子裡呼呼落葉的臘梅樹,放空自己。
陸望那裡還有幾頁沒寫完,本來她準備自己將剩下的抄完便是,卻被他拒絕,硬是要繼續寫。
院子裡的肉香味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院花香,和身旁人自帶的那種淡淡檀香。虞聲聲趴在桌子上,眼睛漸漸閉合,呼吸變得平緩。
“寫好了……”
陸望放下筆,正想喚她來看,卻見少女熟睡的模樣,安安靜靜的,濃密的睫毛蓋住眼簾,劉海分出一縷發絲往下掉,掛在她鼻梁處。
現在在他身邊竟已經能夠如此放心地熟睡了。
他輕輕地合上書,默聲望著她,伸手那縷發絲捋到耳後,指腹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耳垂,觸電般縮回。
他撚了撚手指,靜默在一旁,深邃的眼眸裡湧出濃烈的情緒,擊碎他這些天一直保持的理智。
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他貪心太久得來的嗔癡一夢,眨眼間便會幻滅,還是上蒼真的聽到他的乞求,施恩於他。
但眼前的人的確是真實的,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呼吸和聲音,與從前無異。如果說最開始他還不能確定,如今已經是萬分肯定,她沒有變。
可是……
陸望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白皙的皮膚下似有黑色印記在隱隱祟動。
他變了。
耳畔的風似乎帶過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叫囂著他心底那壓抑著的嗔癡妄念:
“困住她,這樣——她不就能永遠留在你身邊了?”
“快,用你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讓她撕心裂肺,讓她永遠臣服於你!”
是他自己的聲音。
帶著陰冷駭人的笑意,隨著周身的黑色氣息在他腦海裡浮現,仿若地獄深淵中的惡鬼吞噬他的理智,妄圖將他拉入其中,用最惡毒的荊棘包圍。
手腕處的黑色印記開始往上蔓延,逐漸顯現出來,伴隨著劇烈的刺痛,直達心口處,以至於手臂青筋暴起,隻有緊緊捏拳咬牙得以忍受。
眼睛又開始陣痛。
他意識到自己又要變得不對勁起來。
“或者砍斷她那雙手,再廢了她雙腿,她哪裡也去不了,多好啊。”
“用你的魔氣刺穿她的身體,將她做成人彘,如——”
聲音消失了。
隻是手心處多了道傷口。
陸望斜靠在桌子邊,虛弱地垂下手。
腦海裡那些奇怪的思緒總算抽離,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很快回過神來,撕下一塊布將自己劃傷的右手手掌纏起來,避免血滴落在地。
不能再嚇到聲聲了。
他起身,從儲物戒指裡取了一件黑色的披風搭在虞聲聲身上,隨後往後院走去,提醒還在那裡收拾餐盤的阿諾。
“她睡著不喜歡被人喊醒,你取點炭火來,小心她著涼。待會她睡醒再告訴她,我已經回去了。書已經抄完,就在桌上,叮囑她明日彆忘了帶去學堂。”
交代完後他便離開了聲訣閣。
阿諾抱著裝餐盤的簍子,盯著自家小姐身上的黑色披風,喃喃道:“還挺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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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氣陰沉沉的,與前幾日都大不相同,春日的和煦全然不見,隻剩下遍布天際的烏雲,但虞聲聲的心情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被罰抄的東西全部完成,自然是一身輕快。
她特意提前一小會兒到學堂坐下,乖巧地等待教習。
在看到符修教習一隻腳邁進來後,她立馬雙手捧著抄寫的東西迎上去,低著頭,語氣恭順:“教習,這是你讓我罰抄的,我都已經抄完了,一字不落,請教習過目。”
符修教習眯起眼,先是打量了她一番,好像在回想有沒有這回事,一邊接過來,隨意地掃了眼抄書的筆記,然後放在案桌上,並未說話。直到他看見數十張止血符時才神色乍動。
“這、這都是你寫的?”
他捏起一張符紙,雙目瞪圓,瞳孔微縮,用目光仔細地描摹符文的一筆一劃,從上至下,每一筆都出神入化,完全不似一個初學者。
“沒錯,我手都要畫腫了。”虞聲聲捏捏自己的手指,裝模作樣道。
符修教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雙指並攏捏在一起,放在符文上,從上慢慢往下,用靈力探測。
他本意讓她罰抄其實隻是想罰她多練練字,豈料她竟然直接自學成才,在符紙上將這止血符給寫下來了。
不止如此,這丫頭畫的符不但落筆精準巧妙,符文上的力量也不落俗於修習多年的弟子,甚至於他座下那幾個元嬰期符修弟子現在寫著止血符都不一定比她強多少,更遑論她還是個剛入學堂,練字課都還沒上兩節的初學者。
符修教習收回靈力,看著那符紙連連搖頭。
奇了怪了。
符修天才並不多見,隻因符文力量可憑借天賦之力,但符文本身的書寫走向並非單純的天分便可習得精妙的,更多還是在於後天的勤加苦練。
做到這種地步理應是下了苦功夫才煉成的,可眼前的這丫頭瞧著……實在不像會下多少苦功夫在兩天時間裡學成的。
“這些止血符,你寫了幾天?”
“就這兩天啊。”
虞聲聲掰著手指算了算,如果去除她下山吃喝玩樂,上山後在院子裡東玩西玩的時間,或許半天不到。
但她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