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田斫又搖了搖頭,皺著眉頭歎息道:“老朽這一生也算是無憂無慮,沒有多少遺憾了。要說這麼一把年紀了,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有老朽那獨女了。”
裘嶼寧呼出一口氣,老頭子總算點到整題了。
田斫當年進京趕考前,就已經成婚,與其夫人相濡以沫幾十年,才老來得一女,取名田韻。
這田韻長相才情並不拔尖,在京城貴女中也不出名,可卻占個沉穩持重的好印象,按理說婚事是好說的。
隻是……
“怪老朽和夫人糊塗,舍不得她嫁人多留了幾年,如今才耽誤了她的此生大事啊。”田斫連連歎氣。
田韻今年二十有三。
京中貴女年輕的及笄後便可出嫁,女子二十三婚配雖說不是不能找到婆家,隻是雙方適宜的就少之又少了。
裘嶼寧默不作聲,繼續微笑。
田斫微微探身上前按住裘嶼寧的手,認真道:
“你整日裡韻姐姐韻姐姐得叫,你也覺得你韻姐姐挺好吧。”
裘嶼寧回道:“韻姐姐是老師的獨女,品行涵養皆是嶼寧都欽佩的。”
“那就好!”
田斫手抬起,狠狠拍到裘嶼寧左肩上。
“今天我做媒,忍心把我的寶貝疙瘩交給你,你以後可不能苛待她了去!”
“老師……”裘嶼寧微笑張了張嘴。
田斫不給裘嶼寧起身的機會,又一巴掌拍到裘嶼寧右肩上。
“好小子,當年你來時我就看好你,考察了你一年多,你果然是個能成大器的,把女兒囑托給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後咱們親上加親!”
“……”
裘嶼寧微笑,想起身。
田斫雙手使勁按著他的肩把他按回凳子上。
“俗話說得好,女大一,抱金雞;女大二,金滿罐;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福壽至;女大五,賽老母;女大六,樂不夠;女大七,是賢妻……”
裘嶼寧笑僵了,田斫為了把女兒強嫁給他,難道還特意去說書的那裡學了一段兒?
“如何,能娶我家閨女,敲著鞋底子念佛把你!”田斫朗聲笑道。
裘嶼寧使了使勁,總算從田斫的“毒手”下掙脫了出來。
他衝田斫躬身拜道:
“嶼寧謝謝老師對嶼寧的肯定與讚賞,韻姐姐確實是溫婉賢淑令人仰慕,可是嶼寧家中長姐未嫁,長幼有序,嶼寧不好先行成家。”
“那可以先定下親事……”
“況且家中主母的事老師應該多年前也曾聽說過,韻姐姐性子溫柔平和,嶼寧不忍讓她去蹚國公府那灘渾水。”
田斫愣了愣,回過神來暗罵自己怎麼忘了這一茬,那裘夫人當年聽說就是個不好相與的,若是把自己的寶貝閨女嫁過去,指不定要受到什麼難處呢。
可是田斫麵上抹不開,還是神情不悅的盯著裘嶼寧。
他裝模作樣道:“那你以後也是要娶的,到時候你又得禍害哪家的姑娘啊?”
裘嶼寧沒理,繼續道:
“但是嶼寧有一位表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將將行過冠禮,與韻姐姐年齡剛好相配。家中長輩和善,晚輩們也皆是好相與的,嶼寧視他們皆如親兄弟姊妹。”
“女大三抱金磚。”裘嶼寧一口氣說完,補上一句。
田斫一愣。
“諫院羅家?”
……
後來在裘嶼寧以一嘴之力,成功說服兩家將三表兄羅白暮與田韻的八字交換相看,結果是雙方彼此都很滿意。
私下一問,二人也都相識,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了。
於是裘嶼寧做了回月老,把在禮部處理公務的能力妥善用到了家人身上。
京中都誇裘嶼寧辦了件妙事。
將自己上司的女兒和自己兄弟牽了線,那此後還不是平步青雲?
裘嶼寧沒想這麼多。
他就想回山上躲躲。
田韻嫁到羅家後,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親相敬。
偶有鬨架田韻寫家書抱怨時,田斫就把裘嶼寧喊去家中借著公務臭罵一頓。
然後裘嶼寧就會提著笑臉拜訪去羅家拜訪表兄一趟,而後夫妻二人便能重歸於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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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寧賀喜呀。”退朝時,裘嶼寧身後傳來清亮一聲。
待他回身,看是中書令王(注2)閣老的兒子王言意,年僅弱冠便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把自己說進了諫院(注3),如今和自己平級,裘嶼寧經常聽到被他彈劾的大臣在背地裡喊他小啄木鳥(注4)。
此人性格張揚不跋扈,朝堂之上強橫卻不倔犟,審時度勢能力堪比他爹。
正所謂一代更比一代強,王家出得這位人物,讓久居諫院的羅家都佩服,每每聚餐時都多有讚歎。
“多謝言意兄。”裘嶼寧停步朝人回笑,心中卻是疑惑。
自己所在禮部隸屬尚書省,這門下省的諫官言意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