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嶼寧臉上雖笑得溫和,可是耳朵上的紅暈還是暴露了他。
夏至當日,身體大好的裘夫人帶著自己的女兒,和幾家夫人相約同去茲聲山從心寺祈福。
路上偶遇劫匪,幾家夫人的馬車隻是被劫。
裘夫人卻被歹人從馬車上硬生生拖了下來,拽至道邊林中。
待人走後,幾家夫人連忙讓小廝去看。
當時裘夫人衣不蔽體還剩下半口氣。
幾家夫人著急了,連忙將人送回國公府。
好不容易救回來了,裘夫人又尋思覓活,隻是她身子沒有力氣沒有死成。
裘夫人這一番又是傷又是氣的,在床上養了大半年才將將能下地。
好在與裘夫人出遊的幾個夫人都與她交好,消息沒有在玊都傳出。
隻是裘夫人去國公爺那裡賣了幾回慘,差點把臉磕破相。
國公年念她之前代替身在戰場上的自己,為已逝的國公爺守了三年的孝,沒有休了她。
隻是以後便再也沒有留宿她的房中。
後來家中有訪客,都會心中些許好奇,裘夫人怎地一年四季都帶抹額。
趙清晚後來秋獵的時候因為此事還找裘嶼寧賣乖。
裘嶼寧難得沒有持反對意見,笑他:“孩子心性。”
至此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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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旗帆列列,騎兵四周散去,世家貴族們高呼策馬而馳,進入主獵場。
裘嶼寧跟在隊伍後方,騎了一會兒馬,看周圍沒有人,便緩緩策馬向約定的地方去。
“寧哥兒來了。”
趙清晚坐下一匹白馬,身著深紅狩衣,朝裘嶼寧揚唇笑道。
“殿下久等。”
裘嶼寧將過來時順道射得幾隻兔子給他。
這趙清晚才真真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又懶又弱。
“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趙清晚想要皇帝手中的漆蔻丹。
漆蔻丹是百年前成立的一個組織,開國皇帝專門為保護寵愛的小女兒七公主設立的護衛機構。
當年的漆蔻丹選人要求極高,訓練過程艱苦非比常人,裡麵每一個人的擔拎出來的作戰能力都可以匹敵一個軍隊。
派這樣一群人保護公主,可以看出開國皇帝對他那位七公主的喜愛。
可是若是公主有了謀反之心,手中握著這麼大的權利,可就不妙了。
比如大昌第三任皇帝昶延帝唯一的女兒,在掌管漆蔻丹時,企圖奪權篡位。
最後被昶延帝忍痛賜白綾,並將漆蔻丹收服於皇權之下。
直至今日,這個組織仍一直用於保護宮中女眷,隻是權利不再下放,漆蔻丹的掌管者是當朝聖上。
若想要漆蔻丹並不容易。
裘嶼寧與趙清晚設下一記。
秋獵之地在扈州北部,再往北是與突部接壤的地界。
近幾年突部勢力蠢蠢欲動,嘗嘗在大昌國界邊境作惡,邊境流民眾多,其中還有突部人借機進入。
裘嶼寧早先將禦駕親征的消息在邊境放出,為的就是引發流民至此,其中甚至還可能夾雜著突部的探子。
行刺也好作亂也罷,隻要在此時,裘嶼寧派手下鷹衛打開圍獵場一口,放他們進來驚擾禦駕。
再讓趙清晚在危機時刻以身犯險,剩下的就交給他自己去打動聖上,來獲取漆蔻丹了。
裘嶼寧甚至計算好了,若是流民力量不足以衝破禦前護衛,就讓隱藏好的裘家鷹衛,扮做流民佯裝襲擊聖駕。
算算時辰,裘嶼寧抬頭看天。
“東北側已開,走吧殿下。”
“不愧是裘小公爺,辦事效率就是高。”
“還要多謝殿下出的主意,助嶼寧獲得裘家鷹衛與家兵調動之權。”
裘嶼寧右手轉了轉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這是國公爺前幾日給他的。
有了這枚扳指,現在裘家現在自己就相當於國公府的半個當家人。
“哎~不過教你幾句酸苦矯情的話,跟國公爺訴訴心腸罷了,不必言謝。”
兩人策馬並行,過了一會兒裘嶼寧問道。
“隻是,殿下想好了?這一鬨,說不定會使殿下重傷。”
“重傷算什麼。”
趙清晚悠悠瞥了裘嶼寧一眼。
一雙狐狸眼令人看不透。
“這條路,我可是一直在拿命賭的。”
兩人相視一笑。
“走吧,去你為我搭的戲台子上唱一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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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晚護駕有功,胳膊胸膛各兩處刀傷。
裘嶼寧怕傷的不夠又暗中下令,讓鷹衛又朝射了一箭。
一箭穿透琵琶骨,趙清晚直接昏了兩日。
剛蘇醒後的趙清晚大概是楚楚動人的。
裘嶼寧不知道他怎麼能有力氣說那麼多話,但是聖上在他圍帳中待了整整半個上午。
聽聞聖上從他圍帳中出來時,眼圈鼻頭都紅腫的要命。
一聲令下流民儘被關押審訊。
這下彆說是漆蔻丹了,裘嶼寧見聖上看向趙清晚時滿臉欣慰熨帖的模樣。
怕是連皇位都想傳讓給他了。
半夜裘嶼寧趁著黑,摸進了趙清晚的圍帳。
四皇子趙清澤也在,二人都沒入睡,正一坐一趟聊天呢。
“寧哥兒現在才來看我啊。”趙清晚在枕頭上轉頭朝向裘嶼寧調笑道。
“白天人多口雜,我怕暴露。”
“瞧瞧瞧瞧,這沒良心的,這個時候還想著避嫌。”
趙清晚抬起沒有受傷的那隻胳膊,點了點裘嶼寧,跟他四哥打趣道。
趙清澤與裘嶼寧也早已相視,裘嶼寧沒有多禮,坐到他一旁矮案上,與他相視一笑。
“當時你讓你們裘家鷹衛射我那一箭,可真是好狠的心呐。我疼昏厥之前可就在想,若是我因此癱瘓在床,那我可就賴定你了。”
“五殿下人中龍鳳,那是我的福氣。”
兩人一言一語的回嘴,趙清澤在一旁看著倒也有趣。
不過一會兒,裘嶼寧正色問道:
“流民的事兒,聖上可有說如何裁決?”
“說了,父皇說看我決斷。”
趙清晚輕笑一聲:“都這時候了,他還在試探他的兒子。”
“哎~這就是帝王之心嗎。”
趙清晚躺在床上歎道。
裘嶼寧又問:“那殿下是如何決定的?”
趙清晚慢悠悠道:“先審,若是沒有差錯就給點糧食打發走唄。”
帝王要有仁義之心,當然,是指對百姓的仁義。
“流民流民,百年前我們都是流民。”
趙清晚懶散一笑。
大昌開國皇帝趙蘭淵,原是最北部熔城的城主。
後看不慣邊境動蕩不安,百姓流離失所,自己城池中的民眾性命堪憂,大晷朝中卻無動於衷直至漠然。
時勢造英雄,最終趙雲瀾無奈叛國。
聯合突部等多個少數民族,加之流民幫扶,揭竿而起一舉攻入中原直取國都——玊都。
就連裘家的第一代開國公,也是原東北三大武官世家,在戰敗後逃離至玊都的流民。
先是天降異象,後是流民逃竄邊境異動。
“大昌如今氣象……隱隱有大晷將傾之兆啊。”
趙清晚喃喃笑道。
“那便待殿下大展宏圖之時,還他們個太平盛世。”
裘嶼寧溫聲道。
兩人相視一笑,少年英氣聚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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