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稍頓。
回憶片刻,皆道沒有。
倒是預料之中,裘嶼寧沒有過多失望。
隻是紅櫻的真實身份的確和京中人有牽扯,裘嶼寧拜托兩人還要做多留意。
二人應下,趙清晚實在沒有忍住終究還是問出了聲:
“你們二人這頭發,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用為了讓紅櫻入你國公府下這麼大的本兒吧。”
裘嶼寧愣了愣,他有些想笑,索性便笑了出來。
紅櫻與自己身體異於常人之事,裘嶼寧不想讓玊都人知曉,哪怕是趙五也不行。
不然萬一哪天傳出去了,紅櫻的血可就要成了寶貝了。
到時紅櫻定是要成為眾矢之的,自己不免要帶著紅櫻四處躲藏。
“蜀地奇裝異服,當時為確保萬無一失,我也就染了一頭同樣發色。沒成想回到京中倒還能作為另一個借口,將紅櫻順利帶入府中。”
趙清晚笑得不行,他這兩日在朝堂上一看到裘嶼寧的頭發就滿心好奇,如今聽了他這風趣橫生的原因,趴在桌上笑得捶胸頓足。
裘嶼寧看著紅櫻笑了笑,感覺到桌子低下的手被輕輕捏了一下。
如今京中暗流湧動,裘嶼寧作為趙清晚的師爺,給他的告誡就是一個“抻”字。
隻有暗暗擴張自己的勢力,不顯山不漏水的在京中當著自己的五皇子便可。
先出場者必定早夭,蟄伏在暗伺機而動才是欲成黃龍者應該做的。
二人明確接下來的動向,這場飯局就算差不多結束了。
相互拜彆後,裘嶼寧和紅櫻歸府。
在路上裘嶼寧就犯起了困,靠在紅櫻懷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天。
反正紅櫻早晚要進這棋局,他將趙清晚等一眾人的身份身世都告訴了紅櫻,越說越困。
紅櫻靜靜聽著,感覺自己的肩膀越來越沉,側頭一看,閉眼睡過去的裘嶼寧整個人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紅櫻微微調整身體,伸出手讓裘嶼寧睡得更舒服些。
紅櫻讓馬車到國公府東側偏門停下,那處緊挨著裘嶼寧所在的宅院。
紅櫻將裘嶼寧抱下馬車穩穩當當的往裡走,院中值夜的侍從不多,看到紅櫻皆上前要迎,被紅櫻搖搖頭示意不要出聲。
“櫻哥兒對咱寧哥兒可真好啊。”
小侍從們相視歎道二人“情誼深厚”,而後端去梳洗熱水紛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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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裘小侍郎的上司王斫太不靠譜,裘嶼寧正月初一那天在貝闕珠宮之內、亭台樓閣之外忙的打轉。
彆說晨起跟紅櫻說聲生辰快樂了,裘嶼寧昨日都住在了禮部。
昨日晚上是除夕。
宮中巨大蠟燭燃燒著,恍如白晝。聖上、皇家妃嬪與子女們都在觀看曲舞時發出一陣陣讚歎。
時不時又有文臣借機獻詩、武將借機獻武,好不熱鬨。
裘嶼寧懶得摻和,一連幾場偌大典禮都被自己辦的滴水不漏,定是一件既招豔羨又招恨的事情。
聖上周圍皇子、妃子和數名大員如眾星拱月。
裘嶼寧當時隻想縮在屬於四品小官員的桌案中吃席聊天看節目,然後期待典禮儘快結束,自己好回去找自己的小櫻花。
然而最難防是身邊人,首先要在除夕夜“陷害”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大舅父——諫院左諫議大夫羅鴻儔。
羅鴻儔要知道自己的外甥這麼想自己,一定會罵“好心當成驢肝肺”。
然而他不知道,當時的他正興致勃勃向皇上推舉自己這位得意外甥。
他身旁是他的他親弟弟羅鶴月和親兒子羅白墨。
諫官的嘴、催人的鬼,這三個人連帶著幾個周邊同夥,三兩語之間就給聖上提起了興致。
“嶼寧!快來,不提你朕還忘了,之前元日從未記得你做過詩。快來一首讓大夥熱鬨熱鬨,可不能讓你這三元及第的文采藏著掖著啊。”
聖上滿麵紅光,拿著金樽正在飲酒。
裘嶼寧心中是一萬個不願,不是自己自大,以自己的文采作詩難免招人嫉妒,可這詩若是不作,定會駁了聖上和大舅父他們的麵子。
他麵上笑得溫和,和周圍同僚們點頭示意,離席站到殿中向聖上深深一拜。
滿殿之人倒是給足了他麵子,此時都精聲凝神。
青年一身緋色常服,身姿挺拔玉樹臨風站於殿中央。他眼底蕩漾著微微笑意,鼻型柔美,雙唇上揚。一頭紅發柔順梳理於頭頂發髻,憑空生出一眾清秀脫俗的感覺。
裘桉棠這回兒可算見到了自己的弟弟,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太子趙清顥在她一旁連忙抓住她的手,安撫的捏了捏。
封王在外的大皇子趙清嵐正同自己的王妃解釋自己也不認識這位紅發之人。
老六趙清裕則是見怪不怪。
至於那幾位公主和剩下的一眾皇妃,都是一副吃驚模樣,也難怪,畢竟她們也不上朝這是第一次見裘嶼寧這個模樣。
趙清晚於趙清澤坐在一起,他抬起酒杯擋住臉,一雙狐狸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一眾後宮之人與前朝大臣的表情。
“僥幸得陛下的喜愛、為大乘社稷效力、與同僚相知相識是臣的洪福,隻是臣才疏學淺還望陛下手下留情,給臣出個簡單一些的題目。”
裘嶼寧溫聲道。
倒不是怕難的題目自己作不詩出來,他是怕其他人想不出來。
始終秉持著官場五大技之“從眾”的裘嶼寧心思其實中庸的很,四品的官決不奪三品的風頭。
聖上開恩,說不為難他。
“我聽聞京中人都叫你玉絜公子?”
“回陛下,卻又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這麼叫。”
裘嶼寧一想,妥了。
無非是拿玉做詩嘛,這再簡單不過。
群臣表情也都胸有成竹,大有此時就要上台替裘嶼寧作一首的躍躍欲試之態。
“那你就把你這個‘玉絜’和咱們這‘元日’合在一起做首藏頭詩吧。”
聖上不愧是聖上,大手一揮眾人一愣。
“……是。”
裘嶼寧差點沒有厥過去。
趙清晚嘴角顫動,他手指緊緊在桌子下掐著,險些沒有笑出聲來。
自己的皇帝老兒還真是不給寧哥兒尋清淨啊。
寧哥兒這是定是能做出來也必須得做出來,無非就是更得那方的心意罷了。
這邊裘嶼寧站在殿中央,電光火石之間,餘光所以之處個個都是顰眉促額。
裘嶼寧心想完了,這回是要遭恨了。
奈何裘嶼寧此時演技倒是尚在,隻見他亦凝起眉毛裝作苦惱的樣子眼球微微轉動著。
半盞茶的時間快要過去,裘嶼寧不能再等了,他看到已經有幾個年齡大一些的學究們眉色漸漸舒展,於是自己深鞠一躬道:
“那聖上,微臣獻醜了。”
皇帝抬手示意。
裘嶼寧站直,朗聲頌道:
“元正瑞氣藹天台,日永觚棱萬壽開,玉佩鏘鏘金殿曉,絜行風動山海來。”
詞句作罷,殿中停頓片刻。
這詩雖有些才色與氣勢在,但裘嶼寧尚且收斂了一些,他大都用得美詞堆砌藻飾,並未涉及需要細思深究之處。
如此一來,狀元的文才顯現了出來,沒有駁了聖上的麵子;而一眾朝臣思索片刻也會認為此詩深度不高,若再給他們一盞茶的功夫,他們也能想出來。
王斫心中歎了口氣,這孩子,怕是要有些藏不住了。
皇帝大悅,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山海來!看賞看賞!”
一眾大臣皆紛紛讚歎裘嶼寧好詩情。
裘嶼寧暗暗常舒了一口氣,打量一圈。
好在自己素日裡不爭不搶混了個好人緣,如今單看麵色,心中不滿的人好像並沒有。
裘嶼寧笑得謙遜,謝賞後便回了自己的桌席,周邊同僚都還沉醉在方才的句子中,紛紛探過頭來與裘嶼寧探討。
裘嶼寧連連搖手,隻道自己原先有一段時間愛看詩詞歌賦,翻閱時恰好看到幾句喜歡的,就順便背下來了,沒成想竟能用在今日。
看著官員們紛紛同裘嶼寧敬酒,趙清晚眼中興奮愈來愈盛。
趙清澤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連忙伸手按住趙清晚。
趙清晚微微一頓,這才放鬆了方才因為激動而睜大的雙眼。
然而裘嶼寧到底還是沒能在除夕趕回去。
他乾脆一咬牙一跺腳,派人往府裡送了個信便在尚書省熬了一宿,元日子時三刻便又從禮部趕往宮中準備。
聖上元日要召見文武百官舉行朝會,會見各道、州前來述職的官員。而後接見前來朝拜的各國使者,彰顯大乘國力昌盛,聖上恩澤九州。
等這一係列活動舉辦完以後,裘嶼寧已經累的不成樣子了。
他深深感慨自己當初為什麼選了禮部這一職。
“寧哥兒。”
正在此時,一道聲音不疾不徐從他身後傳來。
裘嶼寧回頭一看,揚起笑臉道:
“太子殿下,恭喜恭喜啊。”
“嗨呀,一天天沒個正型。”太子趙清顥握住裘嶼寧的手腕將他抬起。
明麵上說,裘桉棠自嫁入東宮,裘家和羅家就已經並入了太子的勢力。
他二人此時打招呼在常人看來,無非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無可非議。
“你姐姐昨晚看到你好一陣關心。”
裘嶼寧眨了眨眼笑道:“勞太子與太子妃殿下擔心了。”
趙清顥搖手,“前幾日我有心找你都看你忙的不見人影,今日總算逮到你了。你現在到底身子如何了?聽你姐姐說你幼時去修仙宗門,身上的病本已好了大半。”
“怎的這回病成這幅模樣?”
裘嶼寧回憶孟崢曾和自己說過,當時他去蜀地時,孟崢假扮自己給太子妃遞的紙條。
如此想來光說自己因生病染發裘桉棠肯定是不信的。
可是話都已經說給聖上了,聖上也在朝中說過,自己總不能當著太子的麵再編個彆的。
如此隻能讓還在安胎的姐姐受點委屈,不告知她真相了。
“害,兩位殿下放心,如今已經沒事了。”
“無事便好,咱們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事彆瞞著,記住了啊。”
太子趙清顥苦口婆心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