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夫人心裡瞬間一緊。
“……成,那晚上聊聊天。”
隻見她僵著臉,一副說笑不笑的樣子,身子微微發抖。
裘嶼寧微笑看裘夫人被身邊媽媽攙扶著腳步虛幻離去,直到她周邊的仆僮擋住了他的視線。
裘嶼寧在院中駐足片刻,他低頭輕輕轉著左手拇指的玉扳指。
幾家武將出征邊關巡回監查,出行禮製皆是禮部負責。裘嶼寧知曉此事後,立馬特意假裝為此忙活了幾天,而後故作積勞成疾,特意提前告了一日病假。
為此王斫昨晚還特地寫信派人來送禮慰問,信中最後還提到自己因為此事被聖上怪罪,好是委屈。
此時門外馬蹄聲由遠而近“蹬蹬”傳來,緊接著一聲:
“報——”
裘家傳信鷹衛歸來。
“秉小公爺,國公爺、恒二公爺與其他幾家將軍已於玊都城門口彙合領軍,聖上攜文武百官正於城門送行。”
“嗯。”
裘嶼寧玉扳指在左手拇指上轉動。
他身邊的侍從,外圈的侍衛皆等著他的吩咐。
一圈,
兩圈,
三圈
……
扳指轉刀第三圈,裘嶼寧抬頭看向側門。
“孟崢。”
“屬下在。”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孟崢昨日回了國公府,又接了自己貼身侍衛的職。
“閉門,小公爺今日身子不適,國公府今日謝絕一切來客。”
“是,閉門!”
孟崢朝正門喊道,正門守門家丁聽令,四人合力拉著猛虎怒目金質鋪首,將朱紅宏偉大門關上。
孟崢又向四下使了個眼色,數十人點頭散去到院中各處將偏門關上,駐守於門口。
裘嶼寧回到自己院中時,紅櫻已經起來了,正在洗漱。
他走過去幫紅櫻帶上發簪。
“餓了嗎?”
“還好。”
“小櫻花可真能睡,這一覺都快過巳時了。”
裘嶼寧輕攏紅櫻的頭發握到手中。
“你怎麼不說你鬨了一夜未睡?”紅櫻擦拭著臉笑道。
“小爺我身體好,一夜不睡也沒事兒。”裘嶼寧驕傲道。
孟崢進來說皆以安排好,裘嶼寧點了點頭,讓他去傳午膳,轉頭將簪子插入紅櫻發中。
“好了。”裘嶼寧端詳著自己的佳作。
“今晚昌德園有名角兒登場,我讓擷芳他們陪你去看如何?”
擷芳是裘嶼寧的幾個貼身小侍從之一,如今被整日忙於工作難以脫身的裘嶼寧派去,天天帶著紅櫻走街串巷吃香的喝辣的。
“好。”
紅櫻知道裘嶼寧若是有時間定會全心全意來陪自己,隻因公務繁忙實在沒有辦法才多會讓侍從跟隨。
“你主意身體彆太累了。”紅櫻說道。
裘嶼寧心中淌過一絲暖流應下。
二人落座,不多時午膳被端上來。
除非定國公歸府,裘嶼寧平日裡常在外應酬、或在禮部用餐,偶爾會被裘桉棠叫去吃頓飯。
如今紅櫻在府中,裘嶼寧天天在府中和他在自己宅院中用餐。
今日陽光明媚,萬裡無雲,裘嶼寧讓人把門窗都打開,外頭陽光照進來,烘得人暖暖的。
裘嶼寧和紅櫻兩個人吃飯落得清靜,他嘴裡叼過紅櫻摘好的魚肉,看著自己昨天為紅櫻新換上的翠玉水滴耳墜跑神。
“小公爺。”孟崢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裘嶼寧回身看他。
孟崢看了眼紅櫻,覆到裘嶼寧耳邊悄悄說道:
“裘夫人方才帶人闖西北側門,被我們攔下了。”
孟崢不知道紅櫻能聽見他說話,裘嶼寧可知道,他看了紅櫻一眼。
“以後直接說便是,紅櫻不是外人。”
孟崢一愣,而後點頭道:“是。”
裘嶼寧看著桌上的魚,凝了片刻又道:“繼續盯著,彆放出一點消息。”
“是。”
看孟崢的身影退了出去,裘嶼寧抬頭對紅櫻道:
“我真不知道這個魚這麼好吃,我原先都不怎麼愛吃魚的。”
紅櫻沒說彆的,他笑了笑將魚挑了刺又裘嶼寧嘴裡一塊。
酒足飯飽後裘嶼寧開始犯困,他拉著紅櫻陪他睡覺。
於是剛盤好的頭發又被拆散,紅櫻在床側外落下圍帳,任由裘嶼寧八爪魚一樣貼在自己身上,摟著他輕哄。
紅櫻低頭看著懷裡的人,沒有一會兒呼吸漸漸平穩,眼底泛著淡淡青黑,他有些心疼。
紅櫻回憶裘嶼寧當時第一次找到自己,以及後來和那個五皇子說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神奇之處能幫到裘嶼寧,他隻希望自己的愛人能放下身上擔子,像當初自己在十萬大山初見他時那般自由自在。
看著這張稚氣未消的臉龐上卻帶著超越年齡的沉穩與謀算,紅櫻手臂微微收緊。
“我該怎麼幫你?”紅櫻輕聲問道。
裘嶼寧若是此時聽到紅櫻的話,心中應該會泛起波瀾,因為他早就想過,不能讓玊都的泥潭汙染自己純淨的櫻花。
——————
酉時,將紅櫻送出側門,裘嶼寧去到廳堂——往日是定國公在家時“一大家子”一起用膳的地方。
裘嶼寧坐在主位,看著滿座飄香飯菜,中午吃得早,睡了一下午的他現在精神雖足可是餓得不行。
“小公爺,”孟崢跑回廳堂。
“請不過來,裘夫人說身子不適連屋門都不肯出。”
裘嶼寧輕輕點了點頭,輕輕撥弄拇指上的玉扳指。
“去跟她說,身體不舒服也要吃了飯才會好得快些,我這是為她著想,再不來我可就要派鷹衛去請了。”
玉扳指是國公府世代調遣自家鷹衛的憑證,隻有一枚。
玉扳指在手,便算是國公府的當家人。
當年趙清晚給裘嶼寧支招,讓定國公心甘情願的將這枚扳指給到了裘嶼寧手中,如今便是裘家分家的長輩來了,光憑這枚玉扳指也要敬裘嶼寧三分。
鷹衛是是開國皇帝欽賜給國公府、世代忠於裘家的護衛組織,隻要說是出動了鷹衛,那便和普通家丁侍從能做的事情不沾邊了。
又等了片刻,裘嶼寧有些不耐煩的轉著戒指。
這時門外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抬眼之間,那裘夫人身旁媽媽婆子將她重重包圍,她身著錦繡百花裙,一套赤金纏珍珠頭麵,映的她保養得當的臉越發富麗。
裘夫人身旁領著她年幼的女兒裘珂兒,似是有了她就能穩操勝券一般,神情傲慢落座於裘嶼寧對麵。
“裘夫人總算來了。”裘嶼寧笑道。
“寧哥兒催命似的,也不給個裝扮時間。”
“裘夫人怎麼坐對麵去了,我左手邊才是主客之位呀。”
裘嶼寧拍了拍左邊凳子扶手,饒有趣味的看著裘夫人的臉色變了幾遍。
裘珂兒一臉茫然的看著裘夫人,她年紀尚小沒有看出其中風起雲湧。
裘夫人臉色極差,她坐的挺直,手下緊緊捏著裙子,關節翻紅。
“一家人,哪有什麼客不客的,我坐這裡便是。”
裘嶼寧笑得燦爛,他拿起筷子招呼裘夫人吃飯。
“珂姐兒,你不是喜歡吃八寶飯嗎,我讓人專門給你做了一碗。”
裘珂兒坐在裘夫人旁邊,看著裘嶼寧端起眼前的八寶飯向自己遞來,高高興興站起身來結過,小姑娘脆生生道:“謝謝大哥哥。”
裘夫人在一旁張口欲言,始終是沒有說話,她身旁的劉媽媽張口了:
“八寶飯吃多了不好消化,珂姐兒先吃些菜吧。”
裘嶼寧仿佛這時才注意到周圍一群裘夫人的仆僮站在她身後,廳堂裡烏泱泱的擠滿了人。
裘嶼寧吃著雲腿笑道:“我還不知道裘夫人平日裡吃飯這麼大陣仗,這麼些個媽媽婆子伺候你,你吃的及嗎?”
裘夫人緊抿著下唇沒有說話。
裘嶼寧嘴裡嚼著一片菜葉子,隨手揚了揚筷子,身旁孟崢看到後直接拍了拍手。
隨後快速乾練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個訓練有素身著黑色勁衣翻紅雲紋的青年男子從廳堂牆麵後麵魚貫而出。
裘夫人眼中帶著疑惑,質問裘嶼寧:
“寧哥兒這是做什麼,如今得了裘家鷹衛了,轉過頭來就要咬我,你還真不把我這個裘家夫人放在眼裡?”
她身旁一眾仆僮看自己主子這番盛氣淩人的模樣,心中鼓足了膽量,各個都昂首挺胸的看著裘嶼寧。
她們大都是隨裘夫人陪嫁過來的閔家丫鬟婆子,和裘夫人連心,對這個在外十多年剛歸京不久的裘小公爺沒有多少敬畏之心。
劉媽媽上前一步站在裘夫人身邊,瞪大眼睛質問裘嶼寧:
“寧哥兒,您再是國公府的小公爺,可夫人也是國公府的女主人,哪有你這般無禮的。你回玊都待的日子雖少,可夫人這些年待你是挑不出錯的。你如今趁著國公爺和恒哥兒不在府中這樣責難夫人,就不怕被人落了口舌嗎?”
晚上天氣涼了,正廳的門內外都站滿了裘夫人的人,以至於門大敞著。
冷風吹進來,裘嶼寧鼻子有些不透氣,以至於他咽下一口菜才能長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