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為這‘刻意為之、掩人耳目’的字跡。”
裘嶼寧將兩張紙展評向前伸了伸,一眾官員們靠過來聽他講解。
“諸位大人請看,這張是林公子先前的筆墨字跡,用筆力道極重,字跡蒼勁有力。諸位大人可以觀察林公子的手指,也不難發現他手上的繭子是要比彆人厚實許多的。”
眾人聽了紛紛望向林肅的右手。發現確實如此。
林肅聽後也抬起右手看了一眼,心道這位裘大人真是觀察細致。
“再看這張夾帶小抄,”裘嶼寧又抖了抖另一張紙,明顯看出筆勢筆鋒發軟,應是個練字年月不長之人書寫。
“若是刻意做小抄,也應將字寫得細小一些,而不是用此等鈍拙字跡占據大量白麵。”
“而且就算帶了小抄,也是隨身攜帶不會輕易讓人發現才是。”
宜塵嶂不服,“那若是有人給他送進來的、並不是他自己書寫的呢?”
裘嶼寧抬眼,暗笑宜塵嶂真是笨拙愚蠢。偌大的貢院,監考三層樓台便有五處,裡裡外外監兵數百,如此重要的春闈並非兒戲,投入如此之大的人力物力。
送進來紙條?
他是將籌辦之人當傻子,還是把在場監考之人當瞎子。
周圍一眾官員聽此無腦之言,也都是頗有不滿的看著這位天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的宜家少爺。
“再說……號舍中不是有恭桶嗎,宜公子為何還要、還能出來出恭?”裘嶼寧突然想到這一點。
按理說考生在號舍中答題,監兵定時送飯,號舍中水缸、床鋪桌椅甚至恭桶,一應俱全,這個宜塵嶂究竟為何能出來?
“……我喝水多,恭桶滿了,你管得著嘛你”宜塵嶂有些不耐煩道。
把負責宜塵嶂那一排號舍的監兵喊來一問,得知確實如此。
“恭桶滿了便換恭桶,緣何要將人帶出來?”一道陰柔聲線從一旁發出。
眾人望去,是內侍省派來監考的知貢舉之一——少監得如意。
“回大人,這位公子說內急實在忍不了。還說若是此時不帶他去,等春闈結束後要小人好看。小人也是看當時情況是在緊急,才將這位公子帶去臨近茅廁的,各位大人贖罪啊。”
那監兵跪在地上顫巍巍說道。
鑒於前期觀測到宜塵嶂張揚跋扈的行事方式,大家對他能說出這種話來表示毋庸置疑。
宜塵嶂這回沒有反駁了,這小兵說的倒也是實話,自己確實得有個嚇唬人的房子才能處號舍,不過他仍然覺得自己沒有破綻。
這回一群人心中也都猜到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無非是宜塵嶂借出號舍之機,悄悄往對麵林肅號舍內塞了張小抄,又在回來時假意發現,引官兵上報。
如此小兒做法,竟將一群人耍得團團轉,一眾官員心中既是憤怒又是羞愧,心想還不如裘侍郎幾句話來得清楚,這位裘侍郎還真是機靈。
“林公子,方才你隻字未給自己辯解,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裘嶼寧問林肅,引得眾人又向這位被冤枉的小少年看過去。
在自己說話期間,這個林肅一直目光灼灼看著自己,讓裘嶼寧心中無端生出些疑惑與好奇。
林肅聽到被自己頂禮膜拜的榜樣叫道自己,忍下心中激動,他直了直身子雙目直視裘嶼寧道:
“晚輩並未作弊,當時晚輩在屋內鑽研考題,先是聽到門外一陣爭吵之聲,爭吵內容和這位監兵大人所說相同。而後又過了片刻,晚輩就被從號舍中叫出來,那時晚輩才看到,號舍的門縫低下夾了一張紙。”
林肅態度恭敬謙卑,和宜塵嶂相比高低立判,一眾官員對其頗具好感。
裘嶼寧掃過眾人,如今眾人應是都能給此事追根溯源了,那心中對錯自有分辨,自己也就不必再多言了。
田斫知曉裘嶼寧慣不愛抖機靈,點到此處眾人心中明鏡兒似的,自己也該出場了。
“咳咳,此事可以斷定不是林肅公子作弊,還請諸位放心,我禮部一定會查明真相還林蕭公子一個公道,給宜公子一個解釋。”
田碩咳嗦一聲,捋著胡子做起了自己的和事佬。
說是這麼個說法,實際上一眾官員們都清楚,無非是給兩家年輕子弟們一個各退一步的台階罷了。
哪有什麼公道和解釋,今日一過此時便算沒發生過,誰都不想為了一個腦袋被泡過的傻子把這件事鬨大。
田斫人際關係處得好,在座諸位官員也都對這位在朝中為官半百年的老人予以尊敬,紛紛點頭笑笑,此事就此作罷。
“幾日之內?”
……
宜家這小子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目中無人到如此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一眾虎體鵷班轉身看去,冠蓋如雲。堂外春風入內探視,兩排燈火明滅金帷亂舞,一件件蟒袍毓秀散發周身的威儀,攜排山倒海之勢鋪天蓋地幾欲摧垮整間雕梁廳堂。
外圍的一眾小吏兵卒看了都紛紛垂首躬身,膽小的身子都在春日的涼風裡抖了起來。笑話,在這裡站著的諸位,加在一起可是能頂近半個國家啊。
宜家這位的公子尚未考取功名、建功立業,僅憑著家中的名譽,怎敢如此咄咄逼人、口出狂言,以後怕是不想再朝中混了吧。
“總要有期限吧,若是查不出來怎樣,誰擔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