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的人,壞事做了太多,是不會有後代的。”
裘嶼寧突然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蒼白的嘴唇發出輕微的抽泣聲,一滴晶瑩碎在地麵。
“可是為什麼……難道連我的姐姐也會波及嗎?”
紅櫻看著裘嶼寧,時而溫文爾雅時而狡黠如狐的俊美青年,此時眼中空洞般,一滴清澈的淚掛在眼旁,脆弱的不堪一擊。
紅櫻心中一痛,淚從心間墜落,隱隱濺在裘嶼寧悲傷的血液中。
“若是此時懸崖勒馬,可還有轉圜……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紅櫻,好像來不及了。”裘嶼寧眼中含著的淚,在他抬頭望向紅櫻時,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
紅櫻從凳子上起身,他單膝跪地,抬手將裘嶼寧的淚水輕輕拭去。
他手撫在裘嶼寧的白皙脖頸上揉了揉,帶著些許強硬卻又溫柔的力道,將他按進自己懷裡。
“來得及,”紅櫻低聲勸道:“都還來得及。”
……
時光流逝,金烏高升高懸於空,門外傳來高呼。
裘嶼寧從紅櫻的懷中驚醒,他竟不知不覺,趴在紅櫻懷中哭睡了過去。
“生了生了,是位小郡主,母子平安!”
裘嶼寧轉頭看向擷芳,尚且還有些恍惚。
感覺到紅櫻輕輕搖了搖自己,裘嶼寧才慢慢回過神來,眼神逐漸清明。他臉上掛了喜色,說不上的感覺湧上心底。
裘嶼寧心口被堵了一下,似是劫後餘生的懺悔,又是心有餘悸的喜悅。五味陳雜交織一處,血液倒流衝撞“砰砰”作響。
他發不出聲音,竟覺得肺裡炸開一樣喘不上氣來。
“女孩、呼…女孩兒好啊……”,裘嶼寧起身踉踉蹌蹌下地,隻來得及說這一句話,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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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哥兒這也算是,替太子妃受了大罪了,聽聞太子妃現在生龍活虎都能下地。倒是寧哥兒,你怎麼跟做了月子一樣。”
擷芳將藥碗端來,被紅櫻接過,一勺一勺往裘嶼寧嘴裡喂去。
裘嶼寧窩在紅櫻的懷裡,雖然臉都消瘦了大半,眼底也微微泛青,乖乖喝著紅櫻喂來的藥,神情安逸不減。
“以前每每不想應付朝上那群人時,我都會裝病,裝到後來都覺得無聊。可現在不一樣了,病了還有人寵著,感覺挺不錯的。”
裘嶼寧喝完藥咂麼了兩下嘴,小時候自己體弱多病,喝藥當飯吃。
他自己不嫌苦,倒是有人替他苦,把藥碗放下往他嘴裡又放了顆糖。
“你可要躺會兒?”
“坐會兒吧,剛喝了藥胃脹。”
“好。”紅櫻抬手搭上裘嶼寧的額頭。
“不燒了?”擷芳拾了碗,湊上前關心道。
“嗯。”
紅櫻將手放下,又掖了掖裘嶼寧的被腳,還沒有出夏,紅櫻怕將裘嶼寧捂得中暑,也沒有把他裹得太嚴實。
自裘嶼寧昏迷後已過了五天,那日裘嶼寧徹夜未眠,又經曆了一番大悲大喜,身子沒有撐住才大病了一場。
如今已漸漸有好轉跡象,隻是還要在床榻上纏連幾日,眾人才得安心。
自裘嶼寧病情好轉的消息放出去後,定國公府便來了多人探望。
田斫是最先來看探視之人,畢竟是自己的前下屬兼女兒的“媒婆”,還是助自己脫離苦海的接班人。田斫如今哪怕已經致使,卻也仍是留存著良心,將裘嶼寧當自己半個兒子看。
“你姐姐現在沒事兒了,你也快些好起來啊。殿試那幾日,你帶著禮部和門下省那群人忙上忙下的,好不容易殿試結果下來了,鹿鳴宴(注2)也都辦完了,我這尚書之位都給你了,你怎麼這時候趴下了呢。”
田斫連連搖頭歎氣,一臉哀其不幸的模樣,讓裘嶼寧看了就想喊“來人送客!”
好不容易把田斫這個倒黴催的送走,今年的新科狀元林肅又來登門拜訪。
先是問詢了一番病情,又賀喜裘嶼寧得外甥女之喜,再又是談論了一番林肅仕途。
“咳咳,明明當初約定,待你殿試功成,我定要攜重禮登門拜謝。如今心意也未有儘到,肅弟莫要怪罪才是。”裘嶼寧縮縮在太師椅上,咳了兩聲柔弱道。
林肅連忙擺手,“哪有的事,嶼寧哥身體重要,禮物收到心意便收到了,哪能還讓你拖著病體到訪……啊,紅櫻哥。”
剛去送完田斫的紅櫻,剛從門外回來,看到林肅起身向自己問好,朝他點了點頭,轉身向內院走去。
裘嶼寧一瞬不瞬盯著紅櫻的背影,收回視線後嘴角帶笑,溫聲問道:
“你如今在戶部司(注3)可還應付的過來?”
“工作不算太過繁忙,大都儘在掌控之中。”林肅謙虛說道。
“那就好,戶部司侍郎算是肥差,很多人盯著你這位置的油水,要時刻留意。有難處記得多與林大人商討,他的經驗畢竟充足,能為你出謀劃策。凡事多留個心眼,小心駛得萬年船……”
裘嶼寧耐心提點,林肅一字一句認真記下,感歎裘嶼寧對自己關心備至,不禁感動萬分。
林肅又同裘嶼寧聊了幾句,戶部近來發生的大小雜亂事宜,裘嶼寧探到了戶部的消息,心中大致有數。
兩人聊了幾句有的沒的,林肅便起身告彆。
之後又來了幾位同僚,前來聞訊看望,裘嶼寧皆是挨個謝過。直至天色漸晚,東宮太子妃派人來傳信,半個月後帶著小郡主歸寧,於是府內又大張旗鼓開始布置。
裘嶼寧接見了一天的來客,現在有些無精打采。他身子本就沒有大好,晚膳都沒用幾口,就歪在紅櫻懷裡打瞌睡。
紅櫻微微垂眸看著,青年微微蒼白的清雅臉龐,額前垂下的發絲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紅櫻沒有將他叫醒,一手扶著裘嶼寧,防止他的身體滑落。待他靠在自己肩上睡熟後,微微躬下身,一手穿過他的腿彎,將人輕輕抱起,跨過門檻放到裡屋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