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有酒?”
餘昭容抬眼,爬上細紋的眼角寫滿了寬厚與柔情。
趙清晚看了裘嶼寧一眼,裘嶼寧在身後站著,從袖中掏出一小白瓷瓶。
二人來時雖未探討過,卻心照不宣的,將鴆酒備上。
裘嶼寧帶了“酒”,趙清晚也知道裘嶼寧會帶“酒”。他們甚至已經算到,餘昭容會討“酒”喝。
趙清晚將白瓷瓶雙手遞給餘昭容,她微笑接過。
“你們可知我為何要信佛向善?”
“為得就是填我一雙兒女的罪孽。”
餘昭容打開白瓷瓶蓋,沿著瓶口向裡看了看,屋內燭光昏暗,瓶內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什麼。
餘昭容有些失落的歎了口氣:“俗話說三歲看老,早在他二人幼時,我就已經看出,我這兩個孩子,將來都是要攪動時局之人。”
她說到此處頓了頓,饒有意味的看了裘嶼寧一眼:“我兒作孽就此終結了,可是我那女兒還需提防。我以後是不願再操心了,二位多擔待吧。”
“好好待大昌的黎民百姓呐,新皇殿下。”
餘昭容朝二人和顏悅色笑了笑,抬手從容將白瓷瓶中的液體飲進。
趙清晚和裘嶼寧皆微微低頭垂眸,表情善意而真誠。
“恭送昭容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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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趙清嵐於隔日的午時三刻,於荌城正門被斬首示眾,平息眾怒安撫民心。
趙清晚本想幫著被軟禁的老皇帝複位,可老皇帝此時已經氣急攻心,病入膏肓臥床已久,他主動提出讓位。
因為荌城的皇城宮城尚未健全,趙清晚的登基大典也並未大張旗鼓舉辦。
遷都事宜立刻提上日程,眾人商討一番,決定返回重建玊都。
一番準備啟程已是十日後,臨行前的最後一晚,太上皇趙淮碧將已經成帝的皇上叫到身前。
“寡人有感知,自己陽壽不多了。扈州荌城是個好地方,我死後你就將我葬在此處吧。”
趙清晚眼神一怔,他撩起明黃深深一拜,毫不含糊往地上跪去:“父皇!”
趙淮碧微微笑了笑,“千萬彆將寡人葬去帝皇陵……此地有寡人掛念之人,終其一生未有找到他……以後怕是也找不到了,隻是將寡人葬在這裡,能與他離得近一些吧。”
趙清晚聽著趙淮碧說到此處,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個,身著毛皮大衣,耳邊藍石澄清的英挺背影。
同時趙清晚臉上的悲哀有一瞬的僵裂,他從未聽說過這大昌第六代皇帝,有過什麼震懾悠長的情誼在扈州。
趙淮碧又虛弱的張口:“還有一件事,亦是寡人此生遺憾。寡人曾有一個喜歡研究奇異怪談的小姑母,說起來她曾和裘尚書的母親是閨中密友。隻是去往胡部和親兩年不到,胡部部族內亂,再也沒了她的消息。”
“這些年寡人多次派人去尋未果,兒啊,你替寡人繼續尋下去。”
趙清晚疑惑:“是,敢問那位皇姑奶奶的名諱?”
“延你祖父的“晏”,無上皇賜‘苒’字。”
趙淮碧在床上描出字跡,趙清晚由熟悉到驚詫。
裘嶼寧前幾日曾與自己說的,紅櫻的那一塊令牌上寫得,不就是這個“苒”字!
“苒”並不多見,起碼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很少取這字,而京中貴族取名都要避諱皇室,所以“苒”字隻能屬於一個女子。
而這位名叫趙晏苒的女子隻能是是先皇的皇姑母——亦是紅櫻的母親!
難怪紅櫻長相不似中原人,趙清晚原以為紅櫻擁有的,是西南蜀地的長相。
沒成想他卻有西北胡部的血統!
趙清晚一時震驚不已,隻不過他此時壓下心中波濤洶湧,將太上皇安撫好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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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真如此,那紅櫻便是有一半純正皇室血統,寧哥兒……哈哈哈,原是你高攀呀。”
趙清晚端起酒杯小酌,眯起漂亮狐狸眼,樂嗬嗬地同裘嶼寧打趣。
裘嶼寧瞥了趙清晚一眼,亦溫聲回笑:“先皇將將駕崩仙逝,陛下熱孝期不宜飲酒。”
趙淮碧與第二日啟程前咽了氣,臨走前在遺囑上,寫明了自己的安葬位置。
死者為大,朝中大臣再是認為形製不妥,也隻能依照遺囑,將趙淮碧於扈州荌城邊擇了處風水寶地,其他按皇家祖製安葬。
“哼,這裡就咱們兩人,還唱什麼戲呢。”
趙清晚嫌棄皺了皺精致的鼻子,他對先皇隻有表麵父子的利用,可沒有半分的血脈之情,這是二人皆知曉之事。
畢竟趙清晚的幼時從未有受過,趙淮碧的半絲父愛。能將他厚重葬了,也隻是趙清晚對這個大昌六代帝王的尊重罷了。
二人琢磨著是否要將紅櫻認祖歸宗,趙清晚倒是沒有什麼意見,隻看裘嶼寧怎麼決定。
裘嶼寧也難得拿不定主意,他本意不願紅櫻入皇家。可是若這真是紅櫻的血脈歸宿,自己也不能替他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