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語氣,居然還有那麼點終於想起來了的歡欣鼓舞。
謝蘭亭:“……”
陸涼卻氣得要死,真被大將軍給說中了!
“還沒開打,你就要投降?能不能有點骨氣?”他使勁拍了拍小皇帝,幾乎一掌將人嵌進地裡,“你真的是綏國皇帝?彆是個招搖撞騙的吧,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種荒唐事?”
小皇帝疼得嗷嗷慘呼:“朕當然是天子,快放開朕!回頭一定給你許個偏將軍當當……彆打了!安南將軍總可以了吧……嗷,放手,朕讓你當右將軍,這可是綏軍副總司令,數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朕這次絕對不收你錢!”
陸涼無語片刻,又是一掌拍上去:“賣官這麼熟練,我相信你是皇帝了。”
忽聽見一陣咣當,小皇帝身上像下雨一樣,接連掉落了一堆乾坤袋,人也迅速癟瘦了下來。
“有寶貝!”陸涼眼睛一亮。
他充分發揮了西荒土匪的專長,將乾坤袋通通搜刮帶走:“命裡無時到底無,看來啊,這些寶貝終究是跟你沒有緣分。不過你也不要傷心,我會好好待它們的。”
小皇帝眼睜睜看著寶貝離自己而去,頓時心如刀割:“使不得啊!這些書畫都是朕的命根子,你一個西荒人,反正對舞文弄墨也不感興趣,何必行焚琴煮鶴之事?隻要你肯把它們還過來,回頭,綏宮珍藏任你拿取,朕絕無二話……”
他頸間猛地一痛,哀嚎頓止。
“陛下,得罪了”,謝蘭亭上前一步,岑寂劍橫在小皇帝側頸,輕輕一割,“我先用此法驗證你的身份。”
黑煙滌蕩,一道惡靈從劍尖咆哮而出,欲從滲血的傷口鑽入。
小皇帝痛得淚花花,還不忘逞強道:“朕沒事,朕不痛。在謝將軍劍下受的傷,不能叫受傷,這叫美人的恩賜。”
“什麼東西?”陸涼仰頭看著呼嘯的黑煙,驚道。
謝蘭亭淡淡地說:“是一隻從萬靈之河裡抓來的亡靈。生前是綏國戰士,好鬥凶猛,唯有遇見綏國皇室的血脈,才會變得溫馴。”
果然,小皇帝脖子上的血一經流出,與黑煙輕輕一觸,頓時避退,化為了一片深黑的羽毛,靜靜飄落。
這便沒錯了。
綏國自南渡後,曆經渡江老皇帝、天帝、林皇,以及當今四帝,社稷傾頹,宗室覆滅,至今僅存的一個帝王血脈,便是小皇帝本人。
若非如此,兩月前林皇突然駕崩,也輪不到他坐上皇位。
受此事打擊最大的人,非桓聽莫屬。
桓聽是綏國天帝陳階青的年少至交,在他死後,執意守護他留下的江山。
古來有很多帝王功勳蓋世,但隻有這一位驚才絕豔,獨尊千秋,可稱天帝。
天帝以至強之身威震八荒,力挽天傾,可惜早逝。他去後,盛世凋零,大好的局麵一朝傾覆,隻給桓聽留下了一大堆爛攤子。
桓聽一邊兼管文武,一邊費儘心血,終於將新天子林皇培養成了一位中興之主,勵精圖治,四次伐祈,三次征薑,似乎打回江北、收複山河已經在望。
就在這時,林皇一病不起,不久便溘然長逝,綏國朝野動亂。
另一支南方強大的諸侯國,薑國,這時也陷入了帝位交接的風波,對祈國而言,簡直就是一次天賜良機。
因為伐薑路途遙遠,容易腹背受敵,謝忱當機立斷,讓謝蘭亭揮師南下,一舉滅綏。
此刻,哪怕跟桓聽仇深似海,謝蘭亭都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同情。
太慘了。
半生努力儘皆化為泡影不說,還攤上了這樣一位主子。
自古以來,臣子死守孤城社稷,皇帝卻先行逃出,甚至腆顏乞降的,小皇帝還是第一個。
既然驗明了身份,謝蘭亭便將人請進來,略一拱手道:“抱歉,先前未明身份,多有得罪。”
她態度隨意已極,小皇帝卻根本不敢受她的禮,趕緊往旁邊躲:“太客氣了,謝將軍不必如此!”
他心裡門兒清,亂世裡的帝王,做好了,是一國之君。
若做不好,那便是權臣們的傀儡、牌坊、劍下亡魂。
謝家這二人,一個在外擁兵自重,一個在內專製朝政,奪了那個位置自己坐,也是遲早的事。
就算是祈國自己的皇帝,麵對他們也隻能戰戰兢兢,仰人鼻息,何況他這個敵國之君。
“謝將軍”,小皇帝嘿嘿一笑,把她的手按下去,趁機摸了摸她的手指骨節,為這種玉雕般的美感傾倒,“嗯,將軍的手也很適合作畫啊。”
眼見他又犯了藝術家的癡病,謝蘭亭麵無表情地將手抽回來,冷然道:“請陛下先說一說情況吧。”
小皇帝戀戀不舍地瞥著她指尖:“哪有什麼情況?就是打不過,所以趕快來投降啊!”
見謝蘭亭一挑眉,似有不悅,他立刻乖覺地補充道:“謝將軍名滿天下,青霄營又是出了名的能打,一溜煙就通過了前線二十城。跟你們打,那肯定是打不過的。但太傅又絕不會放棄,定要守著離泱死磕到底,用國運法陣玉石俱焚。”
“朕不想死,隻能來投奔謝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