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輕暝 真是孝死(1 / 2)

陸涼:“……”

他們大將軍,以區區五百人馬,誘降一國之君。

他願稱為大忽悠第一人。

謝蘭亭勾起唇角,掠起一絲森然涼意:“如此甚好。”

儘管上一世,小皇帝的投降曾讓她措手不及,但這一次,卻完全是出於她的心理戰布局。

上一世,青霄營在離泱城下,有過一場舍生忘死的血戰,損失慘重。桓聽死守孤城,城中軍民也都上下一心,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

這位小皇帝卻不同。

他既貪生怕死,又酷愛書畫成癡,生怕自己的寶貝收藏毀於戰火,乾脆一拍腦袋,直接跑到敵營,投降了。

這一次,她不想再做任何無謂的犧牲。

索性兵行險招,隻帶五百人,借道滅魂淵,點燭火萬盞,假裝是萬人大軍。

加上小皇帝新晉登基,在深宮中處境孤立,唯一一名最為親近的宦官,而這名宦官,恰巧是謝忱布置在綏宮的暗棋。

他不斷向小皇帝鼓吹祈軍勢大,前線城池儘失,已大軍兵臨城下。

小皇帝頓時急眼,趕緊跑了過來。

“陛下”,謝蘭亭抱劍倚在窗前,冷然頷首,“自古亡國之君,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這樣冒冒失失地過來,就不怕我一劍把你殺了?”

“怎麼可能”,小皇帝驚訝地瞪大眼,“謝將軍你長得這麼好看,一定是個好人吧。”

謝蘭亭輕笑一聲,語氣卻冷冽如寒霜:“是麼?你不若問一問死在我劍下的萬千亡魂,看他們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不不不,世人皆愚昧,但朕卻能透過現象看本質”,小皇帝望著她,臉上充滿了熱切之意,“朕仔細一算,向謝將軍你投降有三大好處,前途一片光明,充滿奔頭。”

謝蘭亭挑了挑眉,倒是好奇這昏君究竟能扯出什麼花來:“願聞其詳。”

小皇帝一振衣衫,侃侃而談:“第一,古來亡國之君都死得很慘,是因為新君忌憚他們的影響力,怕有人利用他們複辟前朝,而你卻不怕。”

“因為,隻要你活著,便可以橫壓世間,無人敢攖鋒。”

“你不僅不會殺朕,反而會對朕大加封賞,以寬天下人之心,是也不是?”

謝蘭亭不由點了點頭:“確實,你還不被我放在眼中。”

見此,小皇帝更是洋洋自得:“這便是投降的第二點好處了——祈國有山有水有美人,到時候,你給朕隨便封個閒王當當,天天可以好吃好喝,與美同遊,還不用被太傅逼著處理政務,多棒啊。”

乍一聽還挺有道理的,謝蘭亭失笑:“第三點呢?”

小皇帝麵色一正,這次態度卻極為端莊肅然:“第三點好處,是因為謝司徒創立了「九星學宮」。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盛事,朕仰慕的各位大畫家、大文豪都在裡麵。那些人可以改換國籍,加入祈國,為何朕做不得?朕若也能入九星學宮,自是三生有幸。”

他滔滔不絕一通下來,眉飛色舞,越說越覺得自己真厲害,竟能做出如此英明的決策。

手攏在衣衫下,悄悄豎起大拇指,給自己點了個讚。

正好看見這一幕的謝蘭亭:“……”

她揉了揉眉心,頭一次正眼看了看這位小皇帝。

說他傻吧,他對局勢把握得這樣透徹。

說他不傻吧,長長一席話中,居然沒有一個字提到了綏國的江山和百姓。

這樣的人,縱然放在清平盛世,有賢臣美玉輔佐,當一個無為的守成之君尚且困難,何況在這血色沉浮的亂世?

隻能讓帝國走向萬劫不複。

“陛下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謝蘭亭略一推敲,心中已有了思量,“不妨也聽一聽我的條件。”

小皇帝笑眯眯:“將軍請講。”

借著燦爛的日光,謝蘭亭研墨提筆,素手映著明窗,赤色衣袖暈染在紙上,如同流淌的一室朱砂。

“我將為陛下代擬詔書一則,昭告天下,令離泱和綏國一百廿八城開城投降,將天子正統讓位於祈,於新年紅蓮祭舉辦禪讓大典。青霄營起盛德之兵,發正義之師,救蒼生,鎮山河,絕非逆道亂常,如有妄議者……”

微微一頓,語氣森然:“在我六軍陣前,挫骨揚灰!”

兩國交兵攻伐,總得講究一個名正言順。

這詔書一出,她便是“應邀受降”,占儘了大義,而不是率軍伐綏,以下犯上。

相應地,小皇帝自然成了綏國滅亡的千古罪人。

謝蘭亭等待他的反應。

小皇帝的注意力卻根本不在上麵,兩眼發直地盯著紙麵,隨著第一筆落下,驚呼道:“真是好字!”

他激動地趴到案上,也拿起一支筆,在旁邊模仿著勾勾畫畫:“嗯,這個「霄」字寫得異常完美,這個「德」字也很好,莽蒼山之迤邐,嘯天青之層岩,氣骨雖利,不失鮮活,堪稱上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