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邊覆血 細數落花待君歸(1 / 2)

眼看桓聽神色變得晦暗莫辨,謝蘭亭不覺彎起唇角。

她當然知道桓聽在生氣,上輩子,她的軍師無比冷靜自持,但一生氣,就習慣性地扯自己衣袖邊緣的水紋,現在呢,都快被扯成一朵蝴蝶結了。

知道他不高興,那她就開心死了。

可惜哥哥不在此處,不然定要拉過來同樂。

桓聽冷冷地看著她,凝白的指尖握著那支青碧色玉簫,腕間星星點點的寒光灑落,猶如白鶴的雪羽交映碧波,分明地襯出清者逾清,豔者猶豔。

“你我虛空一戰,一決生死”,他道。

“誰要跟你一決生死了?”謝蘭亭嗤笑。

她並不急著動手,等對方攻擊到達的時候,才輕鬆寫意地拂袖抹去,勝似閒庭信步,“我隻是來提前視察未來的地盤罷了,你不要太自以為是!”

一旦進了離泱城,便不能再毫無顧忌地全力一戰。

這種情況下,她暫時殺不了桓聽,桓聽也奈何不得她。

謝蘭亭一邊在離泱上空疾馳,一邊指點著下方的垂雲萬裡,江山如畫,儼然當成了自家行宮:“看見沒有,這白墮池幽泉如玉,鳴聲叮咚,非常適合釀酒,過幾天我就命人在這裡開酒坊。這天淵閣賣書盈利很多,必須讓它多交稅。神兵樓?都給我去開發農業用具。還有,這陳階青的皇陵……”

一道寒光勢如驚雷,作飛虹曳地,駭浪倚天,從身後向她擊來。

“這就生氣了?”謝蘭亭微微笑著,眸中卻星鬥垂列,若刀鋒直指,“你先帝的墓上風景不錯,不如……”

桓聽明知她在有意激怒自己,還是忍無可忍,簫聲一改先前幽咽,動蕩如億萬洪波倒湧,在奔騰不息的浪濤聲中,仿佛有長鯨嘶鳴,森如裂日。

“找死!”

謝蘭亭被這股聲浪所迫,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壓力,利落如電地回身刺上一劍,撥開海潮。

她立在鋪天蓋地、震碎蒼穹的洶湧簫音之間,周圍風峭天陡,一啟唇,語聲更顯得無比纖細單薄,卻如寒芒鋪天,準確無誤地切入了簫音的轉折縫隙之間。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滿是戲謔:

“你急什麼,我又沒說要把你的先帝怎麼樣,陳階青可是我最佩服的一代英傑,聽說他喜歡梧桐樹,不如在陵前給他多種上幾棵?”

桓聽更不答話,隻是簫聲猶如滄溟翻雪,一浪高過一浪,謝蘭亭一邊要分心保護陸涼,漸覺難以招架。

陸涼一直表現得很平靜,像是嚇傻了,雙眼癡呆無神,很符合小皇帝的草包人設。

桓聽激戰中偶爾掃過兩眼,也隻是心中歎息,並不覺有異。

他不僅要殺謝蘭亭,更要殺陸涼假扮的小皇帝。

而謝蘭亭為了日後圖謀,不僅不能殺桓聽,更要保護陸涼毫發無傷。

一時間,雖然戰力確有差距,卻也鬥得旗鼓相當。

被兩大至尊高手夾在中間、時不時就有一道絕殺擦著臉飛過的陸涼:“……”

親娘嘞,救命啊!

一般人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但他卻在慌亂之中靈光一閃,飛速地冷靜下來,竭力捕捉每一道殺招的脈絡,銘記在腦海中。

哼,等他學會了,定要把桓聽這廝吊起來打。

深入離泱城中,綏國氣運對外族高手的壓製變得愈發可怕,愈靠近綏宮,這種感覺愈發明顯。

“看我「天上星」——”

謝蘭亭忽然舉劍。

桓聽下意識嚴陣以待,卻見漫天星子在眼前綻放,瑰麗翻卷銀河,城中萬千梧葉隨之拂動,枝葉暈染星輝,一時竟分不清天上人間。

然而,這隻是一式殘招。

便在這炫目的光輝中,謝蘭亭劍鋒尚未遞出,便轉為一招飛天遁地,消失了蹤影。

她疾速禦劍向綏宮掠去,一切都落在計劃之中,將天衣無縫地走向最後一環。

綏宮雖是渡江後才建好的新宮,卻是驚人的精妙華麗,碧瓦光明,甍棟連天,種種畫彩神輝,連成千萬陣法,將無數殿宇簇擁在鏗鏘如鳴的日華深處。

謝蘭亭仰頭望著綏宮,神色頗為凝重。

是陳階青當年布下的萬劍陣圖,如今時移勢易,依舊鎮守在此,相傳唯有四名至尊齊至,方可破開。

她感覺到,自己若是前進一步,必將萬劫不複。

謝蘭亭並無懼意,但她沒有太多時間強行進攻,桓聽片刻後一定會追上來,她必須在他之前趕到綏宮。

她想了想,當機立斷地掏出了傳音玉石:“哥哥,有什麼辦法對付萬劍陣圖嗎?”

那一端,謝忱過了許久才回應。

他的聲音清雅從容,又總帶著一絲倦怠蕭索,讓人想起光影脈脈的斜暉下,一個人孑然獨坐古渡口,低眉拂弄著一曲弦上東流水:“容我想想。”

謝蘭亭聽見哥哥說話,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完整的萬劍陣圖,唯有四尊齊至方可破”,謝忱推敲了一番,說,“但陣眼天帝劍已碎,或可一試。”

他報出了幾個方位,謝蘭亭毫不遲疑地提劍走入陣中,依次斬下。

劍氣流華飛舞,眼前光怪陸離,一陣飛速變幻,再走出時,果然已走進了綏宮。

謝蘭亭回頭張望兩下,難以置信就這麼過來了:“我還以為要大殺一場呢!”

謝忱輕笑,笑音像一陣溫柔的風拂過她眉間:“說明挽之很厲害。”

謝蘭亭忽然高興起來,走了兩步,又發現了新問題。

綏宮是典型的江左建築,分徑繁多,曲曲折折,她好像迷路了。

“哥哥,天子正殿怎麼走?”

謝忱聲音裡漾開了一絲無奈的笑意:“你現在身在九華門,轉伏龍道,步十二階墀,兩側桑華雲錦若林,雕塑正中,有一承露金盤。盤上刻度五所指的方向,就是天子殿方向。”

“都怪這些該死的工匠,非要將好好的宮殿建得七拐八拐”,謝蘭亭嘀咕著,不忘為自己正名,“真的不是因為我不認識路。”

某一刻,她依稀聽見了那頭,似乎有刀劍廝殺的碰撞聲。

“哥哥?”她疑慮道,“你還好嗎?”

“無事”,謝忱立在一株梅樹前,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