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施籬基本上都待在藥王穀裡。當穀外的陽光照在臉上時,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稍微適應了一會,施籬才看清穀外的景象。此時正值盛夏,樹葉綠的發亮,蟬鳴聲不絕於耳。施籬從前不反感蟬的叫聲,可是今日聽到這蟬鳴,他心中異常煩躁。
前往京城的路上,施籬聽到最多的就是蘇子賢駕崩的消息。
……
經過兩日的跋涉,施籬到了京城。
遠遠看著圍滿人的南城門,施籬拉了拉鬥笠的帽簷,最終轉身離去。
南城門是京城的主城門,出入的人最多,守備也最為森嚴。若是這樣貿然進去,可能會被守城的士兵發現。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施籬繞了一段路程,從行人較少的東城門進了京城。
進入京城之後,入目皆一片素白,往來行人皆身著素服,街道兩側也懸掛著白色的縞布。
沉重的鐘聲自各寺觀傳來,整個京城都籠罩在悲痛之中。
蘇子賢在位期間勤政愛民,廣施仁政,吏治清明,做過不少利國利民的事,他的駕崩讓大胤的百姓悲戚不已。
施籬走在沉悶燥熱的長街上,滿目的素白如刀芒直直刺入他的眼睛。
就在施籬打算離開這裡去往皇宮時,他聽到有人在談論蘇子賢。
“唉,這好端端的,陛下怎麼就……殯天了?”
“就是啊,好不容易碰上一位賢明的君王,這突然就碰到這一出事……”
“其實這事說突然也不突然,兩年前不是傳陛下得了重病,宮裡的太醫治不好,陛下還專門去了一趟藥王穀嗎?”
“確實是這樣的。從藥王穀回來後,陛下是好了些,可這兩年也經常生些小病。”
“這應該是積勞成疾吧,大胤每天這麼多事,陛下件件都放在心上,可不得累出病了。”
“要我說,陛下這病大抵是去朔漠那四年染下的病根,朔漠那地方苦寒的很,幾個人能熬得住?”
說起朔漠,人們立刻想起已經被處死的施籬,頓時罵聲一片。
“施籬那逆賊真是惡毒,竟忍心把陛下逼去朔漠那破地方!”
“陛下金尊玉貴的一個人,自小就在京城長大,要不是施賊,陛下會吃那麼多苦?”
“要我說,陛下還是太仁慈了,當年平肅台上就不該讓施籬那賊子死的那麼輕鬆,應該千刀萬剮才是!”
聽著這一聲聲浸著惡意的詞句,站在人群中的施籬微抿薄唇,自始至終未言一語。
正在這時,路過的教書先生模樣的人停了下來,對眾人道:“你們剛剛那話往後還是不要說了。”
“為啥不能說?”眾人很是不解。施籬那奸臣作惡多端,還不許罵幾句了?
“你們沒去看今早南城門的告示嗎?”那教書先生開口詢問。
“這還沒呢,南城門這兒離城門有段距離。”
京城占地麵積極大,四個城門之間相隔數裡,消息傳遞會有時間差異。
“我早上去了趟城門,看了告示,才知道陛下駕崩前留了兩道旨意。一道是傳位詔書,將皇位傳給三皇子蘇子煜。”
三皇子蘇子煜是陛下的弟弟,這幾年來陛下經常讓三皇子代為處理一些政務,素有賢能之名。陛下即位以來,後宮空置,沒有子嗣。因此傳位三皇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第二道聖旨到底是什麼?”相比第一道詔書,人們更好奇第二道。
看眾人這麼急切,教書先生也不再賣關子了,“第二道旨意與五年前處死的攝政王施籬有關。咱們都知道,施籬野心勃勃,想要謀權篡位,結果陛下的詔書上卻說施籬是冤枉的。”
此話一出,當即引起了軒然大波。
“什麼?冤枉的?你怕不是說笑的吧?“
“就是啊,施籬謀朝篡位證據確鑿,怎麼可能是冤枉的?”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糊塗了,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帶著鬥笠的人走遠了。
……
南城門的人似乎沒少過。自告示張貼後,許多人專門跑到南城門來看陛下駕崩前留下的詔書。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施籬隱隱看到了告示上的一段文字。
“三皇子蘇子煜,品行端正,深肖朕躬,必能繼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製。”
再往下些,施籬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攝政王施籬謀逆一案,另有隱情。朕即位歲少,四方異心,施籬入京輔政,安定朝野,朕少時頑惡,施籬以扶朕教治,切磋磨礪,當其時朕不知籬之苦心,心懷怨憤。及朕親政,懷恨誅籬。朕思及往事,心有慚咎,特昭示萬民。”
周圍的人對詔書的內容議論紛紛,有懷疑的,有不解的,也有相信的。
對於身邊人的議論,施籬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靜靜望著詔書上密密麻麻的字,強作平靜的心境徹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