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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皇帝駕崩的第三日,新皇蘇子煜率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親為蘇子賢舉行“大殮”。
安放皇帝靈柩的祈辰殿此刻站滿了人。所有人都肅穆等待宗室長者將先帝的屍身放入棺中。先帝屍身入棺後,新皇蘇子煜開始誦讀祭文。
所有儀式舉辦完花了近兩個時辰。
伴隨著在場人們的哭泣和隨風飄動的旌旗,先帝入殮儀式結束,蘇子煜和百官宗親相繼離去。
亥時的夜色頗濃,祈辰殿內燭火通明,輪值的宮人侍衛守在先帝的棺槨周圍。
施籬施展輕功潛進皇宮,經過一番躲避,這才堪堪望見祈辰殿的殿門。
祈辰殿的侍衛過多,施籬沒辦法進去,隻能隱藏在殿外假山石頭後。
施籬望著燈火通明的祈辰殿,一想到那裡正安放著蘇子賢的屍身,他的眼前逐漸模糊。
兩年前穀中相見的景象再次浮現在施籬的腦海,那時蘇子賢雖然麵有病色,但是精神很好,天天往他的院子裡跑。
想起那些天和蘇子賢相處的場景,施籬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可很快,那絲溫柔如雲煙般散去。
施籬清楚地記得,蘇子賢離開藥王穀前的那次爭吵。當時蘇子賢滿臉欣喜捧來一盆蘭草。蘭草是普通的蘭草,卻勾起了施籬往昔的記憶。
從前還是攝政王時,施籬曾在王府後院裡種了一大片蘭草。
施籬向來不喜歡花草,種那片蘭草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但是種久了,施籬發現那片蘭草倒是給府裡添了些生機。每當批奏折批到心乏力竭時,他就去後院看看蘭草。
有一天,施籬發現蘭草有些蔫。走近一看卻發現蘭草葉子上爬了許多蟲子,那些蟲子已經把好幾片葉子啃得坑坑窪窪。
為了讓蘭草不被蟲子啃食殆儘,施籬經常來院中鋤草配藥。
經過一番辛勞,蘭草變得鬱鬱蔥蔥了。看著蒼翠的蘭葉,施籬甚是歡愉,來院裡的次數愈加頻繁了。
就在施籬逐漸喜歡上蘭草時,蘭草卻露出了它的鋒芒,用它的葉片劃破了施籬的手掌。
鮮紅的血液從手掌緩緩流出,與平肅台上的鮮血交織在一起,擾亂了施籬的心緒。這時候蘇子賢的那聲“修淩” 更是讓施籬想起了充滿謊言和惡意的情愛騙局,將施籬的理智迅速湮沒,這才引發了那場爭吵。
祈辰殿的燈火十分明亮,將過往的記憶襯得暗淡了許多。
施籬望著百米之遙的宮殿,釋然般笑了笑。
蘇子賢,你終究不是草木,而我……也沒有那麼無辜。
我曾儘心栽培過你,你保我性命,赦我三族。
我動過謀朝篡位的心思,你聯合朝臣奪我權勢,將我下入詔獄。
蘇子賢,我們算是兩清了。
夏夜的涼風習習吹來,施籬微微仰頭,將眼裡的滾燙逼了回去。
至於所謂的情意……
蘇子賢,你我相識就是一場孽緣。若有來世,我們……不要見了。
施籬最後望了眼祈辰殿,緩緩閉上了眼。再睜開眼時,先前的那些愛恨掙紮儘數隱去。
離開祈辰殿後,施籬本打算直接出宮回藥王穀。可不知為何,他走到了勤政殿。
勤政殿稍微有些偏遠,先帝駕崩後,新皇處理朝政都是在禦書房,因此勤政殿無人值守。
施籬推開勤政殿的大門,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布局,他心中有些恍惚。
按照記憶中的方法,施籬打開了密室。
踏入密室後,施籬點燃牆壁的蠟燭,橘黃色燭火照亮了滿室的黑暗,也照亮了高高摞起紙張。
隔著幾步的距離,施籬看出最上麵那張紙上畫的是一個人。
施籬頓了片刻,最終走到了那摞畫前。
看見畫中人物的那一瞬間,施籬眼眶有些酸澀。
畫中人一身玄色衣袍,手持利劍,目光淩然,正是他自己。
施籬俯身拿起那張畫紙,正待細看時,卻發現畫紙下又是一張繪有人物的紙。那紙上的人正撐著手肘淺寐。
施籬繼續往下翻,每一頁都是自己。有練劍的、有批奏折的、有憑欄沉思的……
望著滿室的畫像,施籬久久不語。
一滴清淚自施籬眼中滑落,打濕了他手中的畫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