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我會先送上拜帖。這麼說起來,靜蘭也和秀麗在一起嗎?”
因為是邵可親自出門迎接他們,所以楸瑛做出了這樣的估計,但是邵可緩緩地搖搖頭。
“哪裡,他被白大將軍強行帶走了……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沒回來。”
“咦?啊,是,是這樣嗎?那可……真是可憐了……”
楸瑛好像聽到什麼很討厭的事情一樣,臉孔都抽搐了起來。
這麼說起來現在靜蘭屬於右羽林軍的編製。自己借口忙著藍家的事情而好歹擺脫了黑大將軍,可是靜蘭就——
“啊——……肯定是不再過個十天就休想回來啊……”
那是每年都會讓小山一樣多的一無所知的新兵犧牲倒下的魔性之宴。如今這個時候,羽林軍裡麵能派上用場的人大概連五個都不剩了。如果趁著正月起兵作亂的話,保證可以打到距離王上隻有十步之遙的地方。不過話雖如此,在這十步的距離內肯定有戰鬥力超出平時五倍的兩位大將軍守候著,所以作亂也就隻能到此為止了。
在禦廚房抱怨過之後,白大將軍就做出了很不講道理的回答,“既然不讓我出席的話,那麼就拿酒來作為我的缺席費吧。”……楸瑛在心中暗自對靜蘭道歉,因為那些酒的很大一部分是從藍家的貴陽府邸倒賣出去的。
“秀麗也非常想見你們兩位哦。因為她還說在回去之前一定要送上拜帖,找個大家都方便的時間前去拜訪——”
絳攸閉上眼睛,回想起了朝賀中的那張成熟的麵孔。
明明才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真是的,她居然成長了這麼多——”
聽到他不由自主泄露出的喃喃自語,邵可微笑了出來。
“嘿嘿,她說了,因為不想讓你們認為她隻是回來玩的。”
“咦?”
“她還說,如果不比彆人更多一倍努力的話,一定無法得到承認——”
“——”
看到絳攸因為出乎意料的答案而一時忘記擺撲克臉的摸樣,楸瑛輕聲笑了出來。
“其實隻是因為那個師傅嚴厲過頭而已。不過秀麗還真是刻苦啊。”
絳攸瞪了楸瑛一眼,但是對此什麼也沒說。
一麵將食材的包裹放到桌子上,絳攸一麵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回頭看向邵可。
“……這麼說起來,邵可大人,我有事情想要請教。”
“啊?”
“王上他有沒有偷偷地跑到過這邊來呢?”
“不會啊,一次也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的楸瑛,也突然皺起了眉頭。
“……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你是說王上嗎?”
“……他居然和平時一樣地在老實工作,甚至沒有去見見秀麗的意思。”
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邵可,微微地滲透出了一絲的苦笑。
“原來如此。”
“總覺得是好像積累了很多,好像眼看就會破裂的感覺。”
“是這樣嗎?可是在你們兩位眼中,他不是和平時一樣嗎?”
絳攸和楸瑛麵麵相覷,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其實他平時也沒有心煩意亂,或是渾身長刺的感覺,而且因為工作量的繁多還會表情豐富地嘟嘟嚷嚷抱怨。為了逃避重臣們以超出“梅乾事件”的氣魄而展開的親事攻擊,他還會一頭鑽進書桌下麵,然後不小心就在那底下打起了瞌睡,因此而招來絳攸火氣十足的說教。
他並沒有堅強地掩蓋住自己的疲勞,而是堂而皇之地公開宣稱“朕累了”,然後用淚水攻勢向絳攸表示是不是該喝口茶歇息一下了。當然了,這些大多是以失敗告終。這一陣子,他甚至還會被絳攸用白木簡毫不客氣地敲腦門,越來越讓人搞不懂誰才是臣子。他有進行必要的休息,也會為了見邵可而去府庫。還通過和楸瑛以及宋太傅練劍來放鬆神經。
——除了秀麗的事情以外,他確實和平時完全沒有兩樣。
但是,最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反而就是這一點。
“王上有來過府庫,但是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因為對於我們來說,王上還是平時的那個王上。”
看到兩個人即使如此也無法認同的樣子,邵可輕輕地垂下了細長的眼睛。
“如果即使如此也還是覺得不對勁的話……我想,也許是因為你們隻是沒有直接接觸到,但是確實已經看到了什麼。”
麵對詫異地直眨巴眼睛的兩個青年,邵可這次真的苦笑了出來。……這是無意識的問題。他們要注意到這一點,還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吧?而且就算注意到了,這兩個人也不可能跨越這一點。——所以就算告訴了他們也沒有意義。
『秀麗,要回來了。』
那個時候和平時一樣來到府庫的王上,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獨自低語。那個小小的小小的獨白,就算是眼前的這兩個人,也一樣無法解決吧。邵可也一樣。
有可能解決這一點的,現在已經剩下了一個人。
“……絳攸,藍將軍。”
“啊?”
“什麼事情?”
“你們還記得,王上的名字嗎?”
一麵因為被問到奇怪的問題感到疑惑,絳攸一麵很認真地回答。
“是紫——劉輝陛下……對吧?”
邵可露出了帶著幾分寂寞的微笑。
目送著兩個青年離去後,邵可想起了王上的喃喃自語。
讓他們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王上為什麼沒有不顧一切去見秀麗的理由,邵可是知道的。不是不來,而是無法來的那個理由。
“……劉輝他就是如此地——”
“那又怎麼樣?”
即使突然傳來了弟弟的聲音,邵可也沒有吃驚。
沒打招呼就侵入了兄長家宅的黎深,好像很煩躁一樣地啪地用力合上了扇子。
“那家夥是王吧?”
“……不是那麼簡單就能看開的。更何況是在了解了一次之後。”
黎深沉默地將手上的包裹放到了桌子上。從裡麵露出的,是小山一樣多的隻有在正式按照禮儀遞交時才會使用的精致的信函文書。
“——這些全都是來自眼光銳利的貴族高官們的提親。”
“……來了嗎?”
邵可並沒有吃驚,隻是靜靜地如此嘀咕了一句。
“聽說你今天又把人趕走了啊。”
進入工部尚書室的副官,先是因為衝天的酒氣而皺了皺眉頭,然後又因為上司翹著一條腿,吊兒郎當,而且似乎非常隨便地在公文上奮筆疾書的樣子而露出了不快的表情。那些林立——或者應該說是森立的酒瓶酒壇倒是早已司空見慣,事到如今也不會冒出什麼念頭。
“哼,那當然。我可沒有時間去陪小鬼玩。喂,陽玉。”
“你這是在叫誰的名字呢?我是姓歐陽,名字叫做玉。你要我說幾次才能記住!豬頭!請你適可而止,不要把彆人的名字斷成奇怪的樣子了!因為歐陽家是曆史悠久的名門世家。再說了,我可不想聽到你那麼親密地叫我的名字。”
“開什麼玩笑!你的名字反而比較奇怪吧!一般人都是叫歐.陽玉吧。如果叫歐陽侍郎的話又是太長太土氣。笨蛋。誰要那麼叫你。再說了,陽玉這個名字不是要帥得多嗎?你乾脆改名吧。像奇人那樣。”
“就算你們是同期,也請你不要那麼親熱地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唔……為什麼我必須得成為像你這樣的醉鬼尚書的輔佐呢?如果是在黃尚書的手下,我工作起來絕對會更有動力的。如果是那位大人吩咐的話,就算要我去改名陽玉也完全沒有問題。為了歌頌那張美麗的麵孔,我絕對可以奉上上千的詩篇。隻要在他身邊,就能每天都過上玫瑰色的生活,可是……為什麼好死不死我要被分給這個醉鬼啊!!”
管尚書一麵直接把酒瓶湊到嘴邊,一麵用空著的手處理工作。
“大家彼此彼此吧。我也覺得讓你這個花裡胡哨的家夥來給我當副官真是開玩笑。紅黎深那個混蛋家夥,居然給我搞這種烏龍……啊,岔開正題了。對了,把你耳朵和手腕上的那些亮晶晶的石頭賣掉幾個,借錢給我買酒喝吧!”
“你這才真是開玩笑吧!居然向部下伸手要錢,你就不覺得臉紅嗎?”
“我也隻有向你伸手啊。你是我的副官吧?幫助我不就是你的工作嗎?”
“借錢才不是工作!!再說了,根本就沒有還回來的指望吧?按照這種情形按照庶民的說法就是勒索!!你這個勒索尚書……如果你敢挪用公費去喝酒的話,我立刻向上麵檢舉讓你被革職!你就用臨終之酒洗好了脖子等著吧!”
“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挺會說話嘛。那絕對是我的理想哦。”
作為六部關係第一惡劣的尚書和侍郎而名聲在外的兩個人,麵對麵地散發出了劈啪作響的火花。因此兩個人一時都沒有注意到歐陽侍郎打開的窗子那邊冒出了一隻手。
最初注意到這一點的人是管尚書。
“……嗯?喂,陽玉。”
“叫我玉!”
“你看得見那隻手嗎?”
“啊?你以為這裡有多高啊?那種東西——”
回過頭去的歐陽侍郎全身僵硬。
細細的手腕就好像在尋找一個能抓住的地方一樣在窗戶內側摸索來摸索去,然後一個黑色的腦袋忽悠冒了出來,最後出現的則是一條腿。
“唔……唔唔唔。”
單手單腿在窗戶內側徹底固定住了以後,這次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原本似乎是打算一鼓作氣把上半身翻過來——結果這股氣卻似乎用過了頭,反而讓她整個身子都滾了進來。
“哇!唔……撞、撞到鼻子了。”
聽到毫無疑問屬於女性的聲音——以及目睹到明顯和男子不同的官服後,管尚書的眼睛眯縫了起來。
咕咚,他一口氣喝光了瓶子裡麵殘餘的酒,然後把酒瓶扔到了後麵。
伴隨著粗暴的聲音,瓶子滾落在了地板上。
“……嗨,小姐,你來乾什麼?”
為了不輸給那個聽起來很厲害的聲音,秀麗一麵捂著鼻子一麵毅然揚起了頭。
因為對於把酒提供給羽林軍產生了一定罪惡感,所以楸瑛決定去看一眼那個惡魔之宴的情形。
一個人前往宮城的一角——羽林軍駐紮營地的楸瑛,在入口處目睹到了部下們堆積如山的“屍體”。看到這幕地獄般的光景的瞬間,他已經放棄了進入的決心而掉頭就走,但是——
一瞬間,楸瑛因為感覺到殺氣而反射性地向後跳去。伴隨著嗖地破風之聲,一柄鋼槍已經戳在了他剛剛站立的場所上,而且是勁道十足到連槍柄都一半沒入地麵的程度。
“……你終於來了啊,楸瑛。這次可不會讓你跑掉了。”
聽到白大將軍的聲音,楸瑛一個翻身,眼明手快地拔出劍來,然後,毫不猶豫地執行了三十六計逃為上策的方針。但是,準確到近乎恐怖的箭矢如雨點般從營地射出,接二連三地封鎖了他逃跑的路線。而當他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位於了被兩位大將軍夾擊的位置。
雖然他的直屬上司黑大將軍還是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但是楸瑛畢竟是他的副官。所以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對於自己在這個惡魔之宴之前臨陣脫逃的副官的如火如荼的殺氣。
而且,那個正確無比的箭雨還在無窮無儘地從營地射出。
因為這份完全無懈可擊的手法而了解到射手是誰的楸瑛,隻恨不能一頭去撞死。
“嘿嘿嘿,你應該很清楚那個自稱二十三歲的家夥的箭術吧?”
——楸瑛在心底發誓,今後絕對不要被奇怪的同情心所左右。
——另一方麵,和楸瑛分手後回到紅府的絳攸因為遞交給自己的書信而吃了一驚。
“……玖琅大人想要見我?”
雖然見麵的機會不多,而且乍看起來給人有些冰冷的印象,但是玖琅是一開始就承認絳攸屬於紅一族的為數不多的人物之一。在絳攸每次寫信向他通知養父和自己的近況的時候,他也一定會寫來回信。雖然是看起來很平淡的文字,但是每次都不忘加上一句讓你費心了。
因此絳攸對於玖琅抱有混雜著尊敬的好意。可是因為養父對於當年被他硬逼著成為紅家宗主的事至今都懷恨在心,所以當著厭惡玖琅的黎深的麵,他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去拜訪每年都會來到貴陽的玖琅。因此這次的訪問讓絳攸非常高興。
“……不過,他是有什麼事情呢?”
一麵慌忙吩咐府中的人進行準備,絳攸一麵因為完全摸不著頭緒而陷入了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