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方過來和稀泥:“我家小主子近日狀態不好,上仙多多包涵。翡翠,還不給上仙斟茶!”
翡翠望著玄禦有點怔癡,聽畢方一喊方回過神來,立刻倒了杯茶,畢恭畢敬地捧給玄禦,柔聲道:“上仙請用茶。”
玄禦接過茶卻不喝,反倒多看了翡翠幾眼,丫頭臉一紅,低下頭退到了一邊。
玄禦說:“蘭露不是你那個用法,欲速則不達,你還是先打根基的好。”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卻見翡翠福了福身說:“謝上仙指點。”
玄禦抿口茶,托著茶杯轉向畢方:“你的手藝?”
“有問題麼?”畢方反問。
我端起茶杯一飲而儘,沾沾嘴角說:“這茶甚好。”
玄禦看我一眼,沒說話。
畢方問:“上仙突然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這桃花開得倒是不錯。”玄禦對畢方的話置若罔聞,放下茶杯打量桌上的桃花。他輕抬右手拾起一枝,袍袖幾乎擦著我的臉,一股淡淡的清香從他衣袖中飄出,有點像蘭露的味道,很好聞。
雪瑞仰起頭看我,大眼睛裡滿是不安,兩隻小手緊緊揪著我的衣袖——我知道他在緊張他的花。
“聽說府上栽滿了冰蘭,常年不敗,很是賞心悅目,相形之下,這幾隻冒開的小桃花,實在不配入上仙的眼。”我說著取回他手裡的花,插回瓶中,對雪瑞說:“你幫我送回房裡去可好?”
“嗯。”小家夥重重地點頭,抱著花瓶一溜兒煙兒進了屋。
再回頭,玄禦似笑非笑:“若我沒認錯,那該是瑤池的蟠桃,怎麼會生在這裡?”
少見多怪,我低頭倒茶,聽到他說:“帶我去看那棵樹。”
我其實也想去看看那幾株桃樹,可跟這個狂妄自傲的家夥一道,我實在是提不起興致,便道:“上仙見諒,我行動不便,那樹就在古譚邊上,你請隨意。”說完便招呼翡翠扶我回房。可我腳下卻像生了根一般,竟是一步也挪不開。我瞪向玄禦,他臉上不現喜怒,隻是重複:“帶我去看那棵樹。”
這個小人。
翡翠說:“上仙若是不嫌,讓翡翠為您領路吧。”
“你帶我去。”他直直盯著我。死心眼!
無奈之下,我隻好同意。畢方扶著我一步步挪向古潭。
古潭裡碧波蕩漾,粼粼生光。沿湖一圈兒垂柳,鬱鬱蔥蔥,迎風起舞。蒼翠之中,那幾抹緋紅分外顯眼,猶若紅霞,開到奢靡。
玄禦站在花下,白衣勝雪,偶有花瓣隨風楊落,飄在他肩頭,倒是極漂亮的一幅畫麵。
隻可惜,他絕不是個溫潤浪漫的人。
他四下觀望一圈,俯身拈起一撮泥土,喃喃自語道:“這土很特彆呢……”
經他提醒,我也注意到,那幾株桃樹附近的土,比起其他地方的土,顏色確實深了一些。
“這幾株桃樹何時所栽?”玄禦問。
畢方說:“誰會去栽它,不過一百多年前,我們隨手丟了幾枚桃核,它自己長出來的。”
玄禦抹掉指尖上的土:“在這之前,這裡還種過什麼?”
我記起閉關前,古潭四周還很荒涼,除了一些奇峰怪石,倒沒什麼草木。畢方卻說:“很久之前這裡長過一棵柳樹,後來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
“怎麼沒的?”玄禦追問。
“我怎麼知道!那個時候我日夜守著離顏,哪有功夫操心一棵破樹……”
其聲方落,一道戲謔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你不在幽園裡弄蘭煉藥,怎麼有功夫來我島上觀光賞桃?”
語畢,師傅已現身一旁,青衫飄搖,手裡握著幾株我叫不上名字的仙草。
我興衝衝喊 “師傅”,他回身望我:“乖啊,離顏居然能走到這裡來,真是了不起!”
玄禦輕笑一聲:“你這小弟子,出言不遜、目無尊長,實在是頑劣得很。”
這家夥一來就告我狀,我恨他!
師傅一臉驚訝:“真的麼?玄禦你放心,回頭我罰他三天不準吃飯。”
師傅總是這麼嚴氣正性。
玄禦不以為意,望著師傅手裡的仙草說:“藥師佛今日倒是大方,壓箱底的寶貝都給了你。想當年,我想跟他討幾株紫陽草,他死活不給,沒想到過了這幾萬年,他境界倒是高了不少。”
師傅邪邪一笑:“老和尚還是那副德行,這草麼,是我偷的。”
玄禦一怔,隨即笑道:“你那小弟子還是彆罰了吧,治標不治本。”
切,師傅坦誠無欺的高深境界,玄禦,你不懂的。
我因為站得有點久,雙腿開始發虛,有些站立不穩。畢方衝師傅喊道:“島主,離顏身體虛乏,我先送他回去吧?”
我靠在畢方懷裡,看見師傅走過來,神色溫柔。他將兩根手指搭在我脈上,試了片刻說:“不礙事的。翡翠,這幾株草你把它碎了,用文火慢煎,分三次喂小主子服下,記住了麼?”
“記下了,島主。”翡翠總是那麼乖巧伶俐。
“回去吧。”師傅語畢轉向玄禦,“老鬼給你當花匠可還稱職?”
“將就。”
“那息壤,你當真不打算還他了?”
玄禦目光幽深,盯著師父良久無語。
畢方抱著我漸行漸遠,桃樹下兩個人的影子也越來越淡,我心裡卻存了幾分好奇,玄禦來此,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