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蓉所關的地牢,比騷包鳥那邊更為不堪。她倒在潮濕的角落裡,衣發淩亂,憔悴不堪,像個隨時便會飄散的鬼魂。我已經站在她麵前,她怔了好久才有反應,慢慢抬起頭,開口氣若遊絲:“你終於來了。”
“你知道我要來?”
“帶我去見娘親吧,我等不到明天了,爹娘在那邊很孤單,我要去陪她。”
我竟被當做了索命鬼。
“我是來救你的。”
她仔細打量我幾眼,嚶嚶地哭了起來,聲音不大,仿佛一直在壓抑,語不成句道:“我娘在進城途中病亡,我爹不堪重刑死於刑部大堂,楊家隻有我一個人還活著,我為什麼還要活著?我不要你救,我要去找他們……”
“你死了,你弟弟怎麼辦?”
聞及此,她突然止了哭泣:“你方才說什麼?可是知道舍弟下落?”
“知道,想不想跟我去見他?”
她掙紮著爬起來,拽著我的胳膊說:“你可不要騙我!”
“不騙你。”
她激動地想隨我走,可轉而又滿臉憂色,跪下求道:“姑娘慈悲,求您救救周二公子吧,他在轉彎隔壁的牢房裡,他是冤枉的……”
好一個癡情女子,跟騷包鳥完全不在一個境界。
我歎道:“姑娘,在下這是劫獄,可不是拉夥請客……”
“那請公子救他吧,楊蓉死不足惜,隻求他照顧舍弟便好。求您了!”
耽擱越久越麻煩,我抬手在她頸後一點,她便倒在了我懷裡。我在牢中留下了她的傀儡替身,天亮牢頭編會發現,欽犯楊蓉已於昨夜暴斃。
我帶著她回了綺繡坊,如裳親自給她清理了傷口,喂了些甘露,又派了人照顧她。中間這姑娘醒過來一次,掙紮著要見弟弟,如裳便叫奶娘抱來孩子,她抱著他哭暈過去。再醒來時,她朝丫頭要了素衣白綾,穿戴整齊,守著孩子睜眼到天亮——天亮之後,周楊兩府數十人即將問斬。
聽丫頭們說,紀小梵端著點心來看她,她一言未發,理也不理。兩個尷尬人遇在一起,十分擰巴。
自天亮後,楊蓉便披麻戴孝地跪向帝都,紫印也被她裹成一團素白,在她懷裡哭個不止,楊蓉沒哭,陪著她的幾個小丫頭看得心酸,倒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日頭一點一點升高,一息一瞬都煎熬人心。
帝都隱隱傳來第一聲追魂炮,楊蓉周身一軟,暈倒在地。
從她房裡出來,我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隻是感慨人世的生死,竟如此地無常和迅疾。
路過玄禦的房間,他的聲音冷冷的從裡麵傳來:“你的心上人被砍頭,你不應該傷心麼,怎麼倒有心來伺候我?”
紀小梵的聲音帶著委屈:“周二公子待奴家有恩,奴家感激不儘,如今斯人已逝,怎不傷悲?您和離顏姑娘於奴家也有恩,奴家儘些心意有何不對?豈料公子非但不領情,反心生埋怨,你叫奴家,奴家……嗚嗚嗚……”
我歎口氣,一轉身,望見騷包鳥正立於幾步之外。
還是周二的皮相,他對紀小梵可真是用心。
我走近了說:“你還是現個真身重新追吧,如今人家對這副皮囊似乎不怎麼感興趣呢。”
騷包鳥臉色鐵青,望著玄禦的房間一言不發。
“楊蓉對你倒是癡情,倘若你回頭,我倒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
騷包鳥衝房間喊:“小梵,你出來!”
我覺得以紀小梵的膽量,搞不好會以為見到鬼。
玄禦開了門,騷包鳥衝進去拉出紀小梵,她果然滿臉驚恐,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