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羅衣錦被沉水香 女帝突然翻……(2 / 2)

虞宮 雨閣聽雨 3684 字 10個月前

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一動不動,沒有答話。有些不放心地,他再喚:“毓毓?”她依然不出聲。他伸手試圖捧起她的臉,觸手所及,卻是一手淚水。他不由失聲:“你哭了?”

女帝的聲音飄渺而遙遠,彷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徽璉,你沒有見到壽州災民來帝都時的樣子。十歲不到的孩子,身上一條條肋骨都可以清晰地數得出來,小臉瘦得僅剩下一雙眼睛,直直地望著我。她給我說,她的父親為了救她去世了,母親出去給她找吃的,就再也沒有回來。本來跟她一路來的是她的祖父,卻是饑病交加,死在路上……”

“我五歲的時候被秘密接到虞國,作為皇太孫教養。如此身份,因為父母不在身邊,明裡暗裡尚且受了不少委屈,她那麼小的一個孩子,無依無靠,又要怎麼生活下去?”

“葉家與齊王府的矛盾糾纏數代,賢君與哥哥本身也是齟齬不斷。兩派人之間要爭權柄、爭勢力,倒也是在所難免。可是,無論如何,又怎能明明有糧食,卻看著百姓餓死在自己麵前?喪心病狂的大臣我不要,如果這是賢君的意思,那麼,這樣的枕邊人,我也斷然無法接受。”

“利欲熏心也好,彆有所圖也罷,是人心固有的肮臟邪惡。我捫心自問,自己也實在稱不上好人。但是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在眼前卻無動於衷,她們連人也不配做,即使像我這種人,也不屑與之為伍。”

“徽璉,這回不要攔著我。虞辛賀一定要死。”

“不死,不足以謝壽州百萬災民。”

貴君沉默著聽完,良久,一字一頓地答道:“帝後不便派人去。我明日發出手令,派近衛軍去壽州逮捕她,就地正法。”

女帝沒有說話,緩緩閉上眼睛,唇角溢出一聲幾不可聞地歎息。

女帝就寢的時候已經是醜時三刻。這一天忙碌驚怒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她頭一沾到枕頭,便昏昏睡了過去。貴君為她除了外衣鞋襪,蓋好被子,一轉身,正看見烏賀澈在內官的引領下走進來。

烏賀澈低著頭,閃動的目光帶著一絲恍惚。貴君攔住了要行禮的他,低聲道:“皇上睡著了,不用問安了,彆吵醒她。”他垂首低低地應著。貴君又道:“皇上睡著了喜歡黏人,睡覺又輕。她若是黏你,不舒服就忍一忍,不要把她推開。她最近很累,你辛苦一下。”烏賀澈又羞又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貴君看他的神色,寬容地笑了笑,起身離開了。

禦床很軟,躺下去像是陷在綾羅之中。宮侍小心翼翼地放下裡層的霧紗,眼前的一切頓時朦朧起來。連放下兩層明黃色的帷幕,內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軟緞的繡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隻有極細微的“沙沙”的摩擦聲。他的心卻隨著那“沙沙”的腳步聲“咚咚”地劇烈跳動起來。

女帝是麵朝內睡的,他在她的外側平躺著,帳內大概是熏過香,淡淡幽幽,像是百合的味道裡添了縷縷的甜,漫天漫地一波波襲來,壓抑得令人心躁。“鬆香晚華”夜裡總是蟬鳴成陣,可是如意殿空寂沉沉,彷佛被什麼籠罩起來,隔絕了一切聲音,萬籟俱寂裡隻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稍快的心跳。女帝突然翻了個身,像是怕冷般整個人都貼了上來,一截玉臂在寢衣下露了出來,搭在他的腰上。女帝身形窈窕,而貼著他的身體卻柔軟得像是絮了新棉的錦被,柔若無骨。她身上並不熱,隔著寢衣,反而能感受到低於常人體溫的涼意,他卻似被投入到蒸籠中,頭上涔涔地滲出汗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的細微呼吸聲漸漸平穩悠長,知道她睡得熟了,他忍不住輕輕側頭。綢緞般的長發披散在枕上,淩亂的發絲間露出一張小小的芙蓉秀臉,眉彎如月,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著,像蝴蝶安靜合攏的雙翼。即使是熟睡中,女帝的眉尖依然蹙起,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

烏賀澈的心像是被什麼攥住不能呼吸一般,抽動著疼,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隻覺心煩意亂,下意識地想背過身去,隻微微一動,女帝便模模糊糊地“唔”了一聲。他想起貴君的囑咐,嚇得屏氣凝聲,一動也不敢再動。幸好女帝很快又再次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