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淳冷眼看著，他的目光中的幽怨倒似真心的，再看一眼的神遊天外的虞毓，顯然沒有聽見他說什麼，心中微微一歎，口中笑道：“尋兒真是大了，也會說場麵話了，可不是小時候樹掏了鳥蛋砸人時的樣子了。”旁人聽得都笑起來，季孫羽尋順勢嗔道：“殿下還是這樣喜歡打趣人。”虞淳一笑，又看向陸縈素，陸縈素嫋嫋盈盈地起身，柔聲細氣地祝酒。待到了烏賀澈，虞淳目光閃了閃，先是有幾分驚豔，看到他不卑不亢穩穩重重地舉杯祝酒，卻又露出幾分深思顧慮的神色。其餘人亦一一舉杯，算是又過了一輪。

酒過三巡，虞毓胡亂夾了兩口菜，便托言甚是困頓，向虞淳請辭。原本歡聲笑語一片的殿中頓時靜了下來。虞淳的目光在殿中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又慢吞吞地自斟一杯一飲而儘，才笑道：“既然皇帝累了，大家就都散了罷。”他撫著虞毓的臉頰，笑道：“今天晚上你爹還有些小事要處理，你回甘泉宮去睡罷。”言罷，喚過阮微來：“你去送皇帝回宮。”

虞毓本欲借機散了筵席，好私下裡為葉攸藍求情，沒想到虞淳竟然把自己也趕了出去。她生怕自己懵懂衝撞了父君，然而見他臉上笑微微的，倒是沒有絲毫惱怒地跡象。她拉著虞淳的袖子，“父君……”

虞淳笑道：“這麼大的女兒了，哪裡還有給父君撒嬌的，快去罷，父君明天再陪你。”見虞毓還是一臉猶豫，他似笑非笑地補充一句：“你若覺得悶，今晚讓尋兒和縈素陪陪你也好。”

虞毓向來對後宮裡的人避之不及，她知道虞淳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訕訕：“女兒不覺得悶，隻是想陪著父君。既然父君有事，那麼女兒就先告辭了，明天再來向父君請安。”避著季孫羽尋和陸縈素幽怨的目光匆匆去了殿門，經過葉攸藍身邊時腳步微微一頓，感覺到阮微暗中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不敢多作停留，加快腳步離開了。一直古井無波的人，當她在他身邊經過的那一刻，鴉羽一般的長睫微微一顫，轉瞬又歸於平靜。

虞毓想著心事，腳下步子很快，越若不動聲色地刻意稍稍放慢腳步，落在阮微後頭兩丈，給兩人留出說話的地方。阮微何等明敏之人，回頭衝他微微一笑，快步追上虞毓。到了宮門口，虞毓拉著阮微上了輦，才開口道：“貴君和賢君怎麼處置的？”

明明心裡惦念著帝後，開口卻從貴君、賢君問起，這份耐心倒是比之前進益了不少。阮微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坐在她身邊，“王君客客氣氣地請貴君和賢君各回各地，歇著去了。”

“客客氣氣”地請貴君和賢君去歇著，卻留下季孫羽尋一乾人飲酒歡宴，懲戒的意思很明顯，隻是這還不足為慮——“帝後怎麼犯了什麼錯？”

“帝後殿下犯了很多錯，但是奴才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條惹惱了王君。”

虞毓微慍：“父君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說什麼他便信什麼，你怎麼會不知道？”

阮微絲毫不惱，低柔的聲音不急不慢：“王君問了奴才什麼，奴才便答了什麼，能說的自然都說了。”虞毓哼了一聲。阮微繼續道：“王君雖然信任奴才，但是也絕不是偏聽偏信之人。若是奴才說什麼王君就信什麼，如帝後殿下和陛下一般，那麼王君豈不成了奴才的傀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