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毓一張小臉漲的通紅,連連跺腳:“還在胡說!快把他拉下去,朕以後再也不要見他!快快!”
旁邊除了四個抬輦的宮侍便隻有越若和葡萄,稍遠的宮侍瞅瞅紋絲不動的越若和葡萄,沒有過來。阮微由著她鬨了一會兒,突然一斂嬉容,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陛下,奴才還有一句話要囑咐陛下。”
他直視著虞毓的眼睛,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道:“全心信任不代表言聽計從,共享天下不代表一國二主。”他柔和的麵容在月光下清雅非常,然而說出的每個字都如重重地在她心上砸下一錘,“無論是坐在陛下身邊的人,還是躺在陛下枕邊的人,都永遠隻是也隻能是陛下的臣子。帝王之路,向來孤絕。”
阮微目送虞毓去得遠了,便轉身往長樂宮去。到了長樂宮候了許久,才見葉攸藍從殿中出來。葉攸藍從容下階。阮微垂首立著,看著他烏金色的袍底越來越近,終於在他麵前停下。他抬起頭來,葉攸藍正在看他,烏黑的眸子沉靜的麵容,什麼也看不出來。許久,他微微一笑,躬身行禮:“奴才叩見帝後殿下。”葉攸藍淡淡道:“不必。”袍腳一動,已然去了。
阮微入殿,虞淳正倚在臨窗的塌上飲茶,笑吟吟地看著他:“帝後疑你了?“阮微笑道:“自王君來了,除了皇上外,一直都是奴才近身伺候。皇上自然不會向王君抱怨帝後、賢君的不是,更不會提貴君不肯侍奉初夜的舊賬,王君今日將帝後訓得狗血淋頭,由不得帝後不懷疑是奴才多嘴。”
虞淳虞淳道:“多嘴與不多嘴不重要,關鍵是有人多嘴是為了害人,有人多嘴是為了幫人。你費了那麼多的口舌幫了帝後天大的忙,如今倒成了壞人,本宮都替你委屈。”
阮微混不在意道:“奴才從來隻幫著陛下。若不是多幾句嘴,一邊臣勸得陛下動了心思,一邊王君對帝後殿下大加訓斥,不知道這陛下跟帝後兩人何時才能圓滿。陛下是女子,在感情上卻畏縮羞澀,臣隻得用這些小手段哄她向帝後殿下開口表明心跡。”
“就為你多的這幾句嘴,虞國後宮甚至朝廷之後幾年的各方勢力範圍都要動一動了。”虞淳一笑披衣起身,在殿中緩緩踱著,“我這兩日留心看著,賢君心計深沉手段高超,葉氏數代為後在宮中經營數十年,而他幾年間在帝後的眼皮底下竟能慢慢滲透發展到如今地步,連本宮都不由甚是佩服。若不是看他對毓毓未必沒有真情,而毓毓對他也有幾分掛念,今日毓毓選了帝後,我明日便會賜賢君一杯鴆酒。後宮兩派相爭,焉得安寧?當初帝後畢竟年輕,所謂的安撫之策,因小失大實不可取。今日之後幾年見帝後勢力必將大漲,消長之下,賢君則又需重新囤積勢力。以本宮之見,若是帝後與賢君皆能為毓毓所用,方乃大幸。”
阮微道:“目前形勢,外戚與宗室仍然相互對峙,帝後與賢君縱有言好之意也無力為之。然而兩位殿下同時為陛下所用並非不能。隻需稍待幾年,陛下與帝後感情牢不可分,而賢君不得不屈身示好的時候,再行啟用賢君,必能得其相助。”
虞淳極仔細地聽完,笑著拊掌道:“主意是個好主意,眼光更是好眼光。”讚賞地目光在阮微臉上略一停留,似真似假地說:“本宮已經開始後悔當初叮囑你句話了。”
阮微赴虞國侍奉虞毓時年僅十二歲,虞淳親自為他結發束冠,最後用細長的銀簪從冠中貫穿,柔和的嗓音語氣清淡:“本宮把你送過去是給大王女作身邊人的。若是從身邊人做成了枕邊人,你也不用回來了,就用這個簪子自我了結了罷。”
阮微道:“奴才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若在當局之中,許比不上兩位殿下半分。”
虞淳不置可否,突然道:“帝後與賢君,毓毓選了帝後;那麼貴君與帝後間,毓毓更喜歡誰些?”
阮微稍沉默片刻,答道:“陛下與帝後殿下自是伉儷情深,然而待貴君殿下的感情近乎偏執。當初貴君已有婚約,帝後與貴君為知交好友,又主管後宮君侍的選擇,陛下為了求帝後殿下的同意,一連絕食數日鬨得朝局動蕩。貴君入宮後,但凡求請,無有不準無有不許,百依百順予取予求。幸好貴君執掌皇城防衛,除此之外對一切朝務勢力皆不甚上心,所以才不曾惹出大事來。恕奴才直言,如果貴君如賢君般想培植自己的勢力,隻消一句話,陛下拱手奉上,便是帝後也得退避三舍。”
他未名言到底是哪方更得虞毓的鐘愛,然而字裡行間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虞淳似早有預料,笑笑道:“那麼,今日你問虞毓欲與誰共享天下的時候,她可曾提到貴君?”
難得阮微也是一愣,仔細回想:“沒有。”
虞淳饒有深意地一笑:“都道她癡心偏執,本宮卻為小毓兒拍手稱讚呢。”阮微細細回味著他的話,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