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賀澈驀然抬頭,眸子裡有一種受了侮辱的傷痛憤怒。而葉瀟藍卻在瞬間麵無人色,嘴唇霎時慘白,顫抖著幾次想張口都沒能說出話來,忽然一轉身踉蹌著逃也似的跑開了。越若擔心地看著他的背影,“皇上……”見虞毓僵硬地點了點頭,他隨即追了出去。
虞毓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慢慢走到烏賀澈跟前蹲下身直視著他的眼睛,“小澈,你……”
“陛下!”烏賀澈突兀地開口,“臣不潔於行,與葉二公子行跡曖昧玷汙宮廷,請陛下賜死!”說罷,“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伏在地上動也不動。虞毓忙將他死死扶住,湊近了看去,原本雪白光潔的額頭上已經腫了起來。
“小澈,小澈!”她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扳著他的肩,“朕不是疑心你與瀟藍如何。朕與瀟藍情同手足,若是你們兩情相悅,朕自當成全……”他眼中的憤怒哀痛如潮水一般湧來,重重地拍在她的心上,讓她準備的所有的話都黯然失色,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的性子雖然倔一些,但是你對朕的好,朕都看在眼裡……朕自然也是……喜歡你的……”
這句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烏賀澈的眼中兩簇幽幽地暗火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與他彼此對視許久,她小心地伸出手去搭在他的腰上。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她的身子微微前傾,將他鬆鬆地環在懷裡。
同床共枕多次,她睡得沉了,也不是沒有抱過他。然而她的手試探著搭上他的腰的瞬間他還是感到一陣眩暈。略顯僵硬地身體偎在她的懷裡,臉頰貼著她的頸窩,隱隱龍涎香的味道裡混著乾淨的水的香氣。他不由伸出手臂,回抱住她,卻聽她在耳邊道:“瀟藍做的那些糊塗事……你彆怪他。”
知道她對葉攸藍兄弟二人情分非常,但是還是有些心寒,本來抱著她的手悄悄鬆開了。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她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小澈,朕待你的心,是真的。相信朕。”
剛剛鬆開的手,在空中猶豫片刻,又重新抱住她。他的聲音有些模糊,但是安靜堅定:“臣相信。”
葡萄領著阮微匆匆地從前院過來找虞毓,過了月門,便看見虞毓與烏賀澈兩個人偎著頭正在說話。虞毓對烏賀澈的寵愛已是宮裡人儘皆知的了,但是她身邊的人都知道,所謂“寵愛”,也不過是多招了幾次侍寢、平日允他在跟前伺候茶點,充其量不過是看著他性子沉靜做事情穩當有幾分欣賞,跟三位殿下與虞毓的情誼不可同日而語,更不曾有過什麼逾禮的動作。如今二人以額觸額,虞毓眉眼微彎,而平日難得露一個小臉給人的烏賀澈也是眉目含情,分明是兩情相悅。葡萄驚訝地睜圓了眼睛,阮微定睛看了片刻,拉著看呆了的葡萄退回到小花園中。
葡萄咋舌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一直在皇上身邊伺候著,居然不知道。”阮微抿唇不語。葡萄見他臉色陰沉,眼珠一轉,自以為猜到了幾分阮微的心思,捂著嘴偷笑。阮微沒有注意到葡萄,因為怕虞毓身邊少了人不安全,不敢走遠,心事重重地站在小花園的假山前等候。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虞毓還沒有出來,葡萄已經有些站不住了。他正想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一坐,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極警醒地站起來看向來人。過來的是位小宮侍,夜裡看不清容貌,中等個子略略偏瘦,快步走到阮微跟前,看了一眼葡萄,沒有說話。葡萄見阮微沒有異色,知道是他的人,恐有什麼事情不欲讓自己聽見。他衝那個一臉戒備的小宮侍笑了笑走開了。確定葡萄的距離聽不見自己的話,那位小宮侍才開口道:“貴君與楚王見麵後很快警覺,迅速送楚王出宮了。反而是咱們派去給楚王引路的空濛讓貴君扣下了。”
阮微平靜道:“此事是我安排不夠周細。本來已經將皇上引至上清觀了,誰料還是差了一步,沒能及時讓皇上看到楚王與貴君相會。貴君雖然淡泊無爭,但也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無能之輩。此事本就設計在一個‘巧’字上,晚了片刻,貴君察覺了,咱們就一敗塗地。”阮微看向他,羽睫微垂,含了許憐憫溫柔:“木琴,這次去給楚王引路的,是你弟弟竹笙罷?”
那個喚作木琴的宮侍咬牙道:“奴才兄弟兩個是大人從死人堆裡扒出來的,沒有大人就沒有奴才。奴才們的命就是大人的。奴才們生來命賤,之前被人欺辱拷打也不是一次兩次,皮糙肉厚挨得了大刑。縱使長春宮用儘手段也休想撬開竹笙的嘴!”
阮微注視了他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道:“不要這樣說。人的命,誰比誰賤些。我在皇上麵前,也一樣隻是個奴才罷了。竹笙為了我做的這一切,我永遠都銘記在心。”他的手撫上木琴骨節突兀的肩膀,“你放心,貴君心地良善,竹笙走之前不會吃太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