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桂魄初生秋露微(4) “……(1 / 2)

虞宮 雨閣聽雨 4311 字 10個月前

他的位份在蕭寄真之上,聽他這樣說,蕭寄真隨即沉默下去。白夢筠、秋珊幾個也都訕訕地不再說話。剛剛有幾分熱鬨起來的屋子又安靜下去,隻虞洛玄與清寧二人似絲毫不覺這邊的暗流湧動,依舊你來我往地邊討論便照著棋譜走棋。一個小道僮進來,附耳給清寧稟了幾句,清寧笑著道:“便隻是來傳個話,到底也是帝後殿下身邊的人,快請進來。”

虞洛玄聽了這話,抬頭看向門外,卻是鳳儀宮總管惠霖親自捧著一個黑黝黝的匣子在門外候著。那小道僮聽了師父吩咐,畢恭畢敬地引了他進來。惠霖先向虞洛玄見了宮禮,又向清寧長揖見禮,才開口解釋帝後繁忙未能赴約,特遣自己帶來少許梨花白助興以表達愧疚之情。說著,他將匣子打開,裡麵整整齊齊排著三個巴掌大小的陶罐子,清漆如碧,朱蠟封存,樣子煞是好看。

“梨花白”在民間很常見,普通人家也都喝得起。即便是宮廷以秘法釀造的特供梨花白,每年也總有幾百壇,實在算不得貴重。然而帝後所贈的這幾罐梨花白卻有所不同,正是虞毓收集虞氏宗廟前梨樹上開春裡的花苞和著糧食親手釀造的,既有祈求祖宗庇佑的意思,也可用來賞賜大臣。因為數量少兼之又是皇帝親手釀造,得之者無不奉若珍寶。清寧自然是識貨的,笑著跟惠霖客套:“帝後殿下真是太客氣了,貧道實在惶恐。”

惠霖依例謙遜了幾句,清寧親自送惠霖出了屋門,又目送他去得遠了,向著屋內的人團團打了個稽首,笑道:“幸得佳釀,老道不敢藏私,本當與諸位共享。奈何貴君殿下未至,少不得勞諸位稍安勿躁。”

虞洛玄神色一動,陸縈素在一旁小聲道:“方才小臣來時正巧看見貴君殿下從車上下來,殿下先行一步已經進來了。後來,小臣沒有從道長這看見殿下,以為殿下到後麵歇著去了,原來道長沒有見到殿下?”他見清寧一臉驚訝,迷茫地看向虞洛玄,似是要找他為自己作證:“賢君殿下來得稍晚些,應該看到了貴君殿下的輦轎了……”他見虞洛玄一向帶著笑的臉上麵沉如水若有所思,才驀地發現自己多言了,立時掩住了嘴。

清寧在宮中三十多年,陸縈素開口沒說了幾句,他便已知道貴君被人算計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貴君在上清觀出事,自己在這次陷阱中會被扣上什麼樣的帽子?他看向虞洛玄,虞洛玄隻稍稍抬眼,目光交彙的刹那憑著多年間的默契清寧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裝作什麼都沒有察覺的樣子,笑道:“看來陸承徽都等不及了呢。也罷,等貴君殿下來了,老道再向他賠罪罷。來人,啟封倒酒!”

幾個手腳伶俐的小僮給每人跟前都放了一個黑瓷小盅,小心翼翼地斟滿了梨花白。清寧見陸縈素神色不定,率先舉杯敬他,“酒堪養性,老道破戒陪承徽一次,以酒代茶,願承徽可要像這酒一樣,讓皇上上心哪。”說罷,也不管陸縈素臉上紅了一片,仰頭一飲而儘。敬完了陸縈素,他笑盈盈地又轉向蕭寄真等人。待到一輪回來,方才跟虞洛玄輕輕碰杯,“乾!”虞洛玄淡淡一笑,攬袖半掩麵傾杯而儘,低頭時一雙眸子落在盛著酒的小盅裡,清波澹澹目若寒星。

那陶罐精致,盛酒數量著實有限。幾個人每人一小盅,兩輪一過,一罐便見了底。虞洛玄倒也罷了,陸縈素幾個都是意猶未儘的樣子。清寧倒也慷慨,命人又啟了一罐,挨個斟滿。梨花白有些度數,陸縈素隻喝了兩盅便已麵若桃花。他用帕子輕輕按著有些發熱的臉頰,向清寧笑道:“曆來宮宴上用的禦酒都是上好的,卻也比不上這梨花白來得香醇。更難得的是陛下親手所釀,一口是多少年的造化。今日咱們兄弟幾個有這般口口福,還是托了道長的福。”

他聲線偏細卻不尖利,低低柔柔地款款道來,雖然是逢迎的話,也令人如沐春風。他這一開了頭,白夢筠幾個也是小心翼翼地誇酒好喝,說清寧麵子大,能讓帝後拿出珍藏的佳釀來。正說的熱鬨,一個小僮又尖又細的喊道:“貴君殿下駕到!”

清寧原本笑吟吟地聽著眾人美言連篇,聽了這一聲臉上明顯一僵,眼角餘光裡玄色深衣一閃,虞洛玄已是麵不改色地起身迎了出去。

徽璉也是一身便衣,臉上淡淡的,倒是看不出什麼來。他沒有開口解釋晚來的原因,虞洛玄與清寧自然也不會開口問。虞洛玄注意到徽璉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屋內搜尋,他心裡默默地將今天沒到的人挨個念了一遍,暗自冷笑,果然都是些有來頭的。

說是賞譜,徽璉隻略坐了坐,給足了清寧麵子,便推說疲乏告辭了。清寧不敢多留,和虞洛玄一起將其送至上清觀的大門口方才折返回來。兩人並肩走著,清寧突然有幾分感慨地開口:“比起前朝的那些手段,這隻是小孩子的把戲罷了。等到陛下圓房後,好看的才會真正上場呢。”他看向虞洛玄,漆黑的眼幽若神探,帶著幾分同情的笑意:“隻是你身在其中,日子怕是不會好過。”虞洛玄慢條斯禮地撫著袖子上幾不可見的褶皺,“人生如戲,誰不是個角兒?既然上了台,悲歡起落是難免的,心裡總要有些打算。”

徽璉一到長春宮門口,長春宮總管東橋和副總管西塘兩個便迎上來。西塘掌著燈,東橋在前麵領路,青萱跟在徽璉身後。四個人走到長春宮最西麵的景和樓,門口站著兩個其貌不揚的宮侍,默默向徽璉行禮,見得卻是軍中的禮節,正是徽璉入宮時帶進來的心腹男兵。東橋率先推門進去,西塘引著徽璉隨後進入,青萱給三人闔上門,便立在門外與那兩個男兵共同守門。

景和樓廢棄良久,徽璉隨著兩人拾階而上,木頭的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格外刺耳。到了樓上,首先是一麵彩繪花鳥七折大屏風,繞過屏風,才見後麵三間獨立閉門的小屋子。東橋推開西邊那間的門進去,裡麵很黑,隻隱隱有紅光閃著,還有炭火燃燒發出的劈啪的聲音。借著西塘手中宮燈發出的微弱的光,東橋點起燭台,徽璉看到屋子正中立了一個鐵架子,上麵一人呈大字型被縛在上麵。微微發黑的皮膚上縱橫交錯全是血淋淋的鞭痕,胸口和肩上還有被烙傷的痕跡。頭發披散著,臉上也有幾道鞭痕,血與汗混在一起,樣子甚是可怖。

西塘道:“奴才無能,給殿下引路的那個未能抓到。這個是給楚王殿下引路的宮侍,喚竹笙。他身上有晴雪軒的牌子。但是他口硬得很,不肯說是誰指使的。”

“晴雪軒”是宮中距離四大宮最近的幾個院落之一,從長春宮後門出去,穿過林中一條小道便可直達,是帝後特意撥給季孫羽尋住的。身上帶著晴雪軒的牌子,那麼名義上便是晴雪軒的宮人,但是宮中人都知道,是晴雪軒的宮侍,卻不一定是季孫羽尋的人。徽璉與季孫羽尋乃嫡親舅甥,就算是季孫羽尋平日桀驁不馴,也斷不至於糊塗到陷害自己親舅舅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