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徽璉微微頷首,東橋端起旁邊的一盆涼水,向竹笙迎頭潑下。竹笙身上一顫,虛弱地睜開眼,在看到東橋、西塘的一瞬目光突然變得格外淩厲,扯著已經嘶啞的嗓子喊道:“你們彆指望從老子這裡套出什麼話來!老子見過的大場麵多了,烙塊皮、抽兩鞭子都是小兒科……啊……”東橋哪能容他在徽璉麵前放肆,一鞭子落下,專挑肋下的軟肉,又準又狠,他猝不及防,一聲痛呼脫口而出,隨即緊緊地抿了嘴,任東橋如何鞭打隻忍著痛一聲不吭。
西塘冷道:“你不開口也無所謂。隻要多寫幾份欲加害貴君的口供,各宮都寫一遍,然後讓你按上手印,不愁裡麵沒有你主子。”
竹笙啐了一口,“我呸!有種你去寫,寫了老子給你按手印。我是季孫羽尋身邊的人,鬨出來還不是你們季孫家難看?”
他這樣說,便暗示自己不是季孫羽尋的人了。原本三人沒有懷疑季孫羽尋,然而他如此刻意撇清,倒讓季孫羽尋有了幾份嫌疑。西塘這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高手,聲東擊西引得後宮諸人個個值得懷疑,最後便成功地隱藏了自己的主子。
竹笙一招得手,火上澆油地罵道:“加害貴君?虧你說得出口。他自己與楚王爬灰偷,要害也是楚王害的!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待貴君掏心掏肺,貴君卻棄如敝履大大方方地給陛下帶綠帽子。這等奸夫,就是我除了他也是為了陛下!”
虞毓與楚王虞辛澤一直不甚親近。楚王手握重兵雄踞邊關,當年若非太皇太後葉氏手段非凡,極力擁簇虞毓,她早已登上皇位。虞毓即位後數次年節大典,楚王回京,皆是帝後親自派人出迎。名為出迎,實為押送,楚王身邊隻有十餘名近衛,其他親隨一概不許入城。這般小心,便是個不相乾路人也能明白虞毓和帝後的防備之心。此次竹笙的行徑,若是解釋成虞毓為了拿住楚王的把柄刻意陷害倒是也說得過去。
東橋、西塘幾個身邊人都是昔日跟在徽璉身邊的舊人。之前跟在府中,與楚王虞辛澤都是相熟的。他們幾個自幼侍奉徽璉,知道日後定是要陪嫁的,待虞辛澤便當是半個主子,一心一意地敬愛尊重。後來徽璉被虞毓一張聖旨納入宮中,幾個人心中還著實彆扭了一段。但是處得久了,也漸漸看出虞毓的許多好處來。乍一想到虞毓指使人去陷害虞辛澤,心中五味雜陳。又想到自己一個外人尚且如此,徽璉身在其中情何以堪,怒氣一熾,手下的鞭子越發落得“啪啪”作響。
“罷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貴君突然開口,“放了他罷。”
不僅東橋、西塘一怔,連一直叫罵不絕的竹笙也是一頓,未幾笑道:“貴君,少在這裡充好人!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知道逼問沒有用,便做人情放我回去,放長線釣大魚,通過我吊出我的主子來。老子告訴你,你休想!”
徽璉神色冷淡;“放了你,你自然是回晴雪軒,除非我懷疑自己的外甥,否則我跟著你有什麼用?”竹笙不語,徽璉道:“西塘,你去解了他手上的鏈子,派人揀小道把他送出宮去。”
西塘見徽璉臉色堅決,不得已給竹笙解了手上的繩子冷道:“還不快走!”竹笙剛一著地腿一軟幾欲跌倒,他不欲在旁人麵前示弱,死死扒住鐵架子慢慢爬起來,向徽璉道:“你彆以為放了老子,老子便要感你的情!”徽璉不語,西塘氣極,從他身後踹了他一腳,忍不住罵道:“下作的東西,還不快滾!”
竹笙被他踹得一個踉蹌,靠著門才勉強站起。西塘暗中衝他腿上的傷處又連踹數腳,押著他去了。兩人走得遠了,東橋才道:“宮中的刑具用了不到十一二,再用些刑下去,不愁他不開口。殿下怎麼這樣就放了他?”
徽璉閉眼揉著眉心,神色疲憊:“我見不得上刑。他也就十五六歲,還是個孩子。”
東橋歎了口氣,“殿下總是心太軟。”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說,即使後來張了口,你又怎知他不是隨口誣陷?再者,這件事歸根到底是我不謹慎。若我能及早發現,也免得她受驚一場。”他睜開眼,微垂的長睫下隱隱有淚光閃爍,“她一世威名,竟然險些毀在我的手上。若是有個萬一……我百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