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講。”
“請殿下隻將墊子呈給陛下便可,莫要明言是臣所獻。”
徽璉端起桌上的茶碗輕啜著,水曼清見他沉默不語,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甚是唐突,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殿下,小臣昔日曾……犯了陛下的忌諱,若是陛下知道是小臣獻上的,許不肯用……”
西塘“哼”了一聲,“水寶林既然知道陛下不肯用,貴君殿下為什麼還要冒著陛下的忌諱遞上去?”
水曼清急切道:“陛下待殿下隆寵優渥情深一片,殿下投桃報李定然也是待陛下極體貼愛護的。陛下肌膚嬌嫩,幼時騎馬跑了小半裡路,兩股便磨得起了血泡,痛苦不堪。殿下想必也不忍心陛下受苦……”
宮裡人當著徽璉的麵誇讚虞毓待他情深不止一次,然而徽璉與虞辛澤青梅竹馬婚約在先,虞毓仗勢欺人毀人姻緣在後,諸人都默契的對徽璉待虞毓的感情閉口不言。聽他一句“投桃報李”脫口而出,西塘神色一動,看了一眼徽璉,不再言聲。徽璉臉上倒還算平靜,他放下茶碗,淡淡道:“寶林若沒有什麼事,便先告退罷。”他停一停,似還有幾分猶豫,然而還是允諾說:“東西我自會轉交給皇上。”
水曼清長長地鬆了口氣,病態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喜氣,深深地躬下身去,“下臣謝過貴君殿下。”見徽璉頷首,他慢慢退出殿來,一出了殿門,他向一旁疾走幾步,劇烈地咳嗽起來。蘅兒忙跑過去,拿帕子幫他捂著嘴,聲音裡帶了隱隱嗚咽:“這幾日天天有霧,身上本來就不太好,主子還在這兒一等六個多時辰,哪裡受得了。剛才臉色就不對,一直忍著到現在,這回咳得更厲害了。”
水曼清咳了一陣,勉強忍住了,拉著蘅兒道:“快走,不能讓貴君殿下看到……用病人的東西不乾淨,若是殿下知道我的病,定然不肯給陛下用的。”
蘅兒哭道:“哪裡會不乾淨!主子做完了,怕給陛下過了病氣,親自看著我用滾水洗了又曬了的,不乾淨的東西主子哪肯給皇上用呢!”水曼清咳得說不出話來,隻拉了蘅兒快步走出長春宮。
西塘陪著徽璉在門口看著兩人走遠了,不屑道:“這水寶林在門口來了這麼一出,焉知不是苦肉計?既要給陛下獻東西,又要殿下擔著乾係。萬一這東西裡有什麼,殿下有口也說不清。要我說,殿下哄著他走了,東西燒了也就一了百了。”
徽璉默然片刻,問道:“這位水寶林是什麼出身?”
東橋道:“隻知道當初是太皇太後身邊的人,陛下還是太女的時候,指給陛下身邊伺候的。後來太皇太後隱退,陛下親政不久便逐到離宮來了。”西塘還是第一次聽說他的身世,思量著道:“聽說太皇太後雖然是帝後殿下的舅公,但是與帝後殿下之間不無齟齬,太皇太後歸政陛下也有不得已之處,後來帝後殿下一主政,便罷免了數位太皇太後的心腹……這位水寶林既是當時被逐離宮的,想來是太皇太後的人,殿下又是帝後殿下的知交。此人居心叵測,殿下不得不防啊。”
徽璉不答,手輕輕撫著垂在手臂外側的鬥篷,“你們看到他的鬥篷了麼?當初皇上贈我之時曾經明言,這鬥篷圭象隻貢了兩件,她自己不舍得穿,留了一件與我。我當初隻以為另一件必在攸藍那裡,不然便是賢君,便沒有多問。今日方才知道,皇上是給了他的。一介宮侍出身,不憑借家族勢力,卻能讓皇上如此親近,他……當是與皇上貼心的人罷?”
東橋在他身邊十幾年,一聽便知他對這位水寶林有幾分憐憫,存著成全的念頭。這位主子向來心善,原本是極好的事情,而現在身處宮中,最是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哪裡容得絲毫輕忽?東橋斟酌著開口:“殿下若是憐他,改日在陛下麵前為他美言幾句,讓陛下去看看他,也算是成全了他一片癡心。東西什麼的是斷不能送的,萬一有什麼陷阱害人害己。殿下忘了今日的事情麼?”
徽璉一凜,良久歎息一聲:“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