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毓站了一會兒,慢慢地走過來。她走到兩人跟前,徽璉下意識轉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虞毓又看著他一會兒,緩緩轉過頭去,看著伏跪在地的水曼清,聲音裡有些閃爍:“你……”
水曼清的身子有些僵硬,低著頭,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對著虞毓再叩,“臣舉止失常,冒犯了貴君殿下,還驚了聖駕,請陛下降罪!”他的聲音異常鎮定,頭磕在青石板的地麵上,梆梆作響。虞毓看著他瘦弱的脊背,心頭一酸,脫口喚道:“阿蠻!”
不停叩首的水曼清驀然頓住,過了幾生幾世那麼久,他一點點抬起頭來,像是聽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柔柔的眼睛小心地迎上虞毓的眸子,“陛下方才說了什麼?臣沒有聽清楚。”
虞毓眼裡蓄著淚,“朕方才說地上涼,你起來罷。”
水曼清依言站起,孩子般安靜乖巧地垂首站在一邊,與方才劍拔弩張的樣子判若兩人。虞毓微微側頭,向徽璉道:“他身子不好,今日冒犯,就不要怪他了罷?”
她沒有看他,身子側著。他垂著眸子恰對著她一邊的雪白耳垂。因為今日要當眾閱兵,上麵戴著一隻珍珠墜子,輕輕地來回晃著。他的心跟著這墜子一前一後地晃著,過了很久才說:“是。”
徽璉的聲音有些低,虞毓沒有深究,隻道:“朕先走了。天晚了,你也早回歇息罷。”說罷轉身便走。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麼,神色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水曼清,“寶林水氏出言不遜冒犯貴君,貶為從八品禦子。餘罪不究,勿複再犯!欽此!”
這一場“寶林攔駕貴君”的鬨劇起因模糊不清,但是不僅吸引了大批內官、宮侍圍觀,竟然還引來了皇上和帝後。皇上對那位冒犯了貴君的寶林甚是憐惜,不直接裁決而是開口向貴君求情固然已是表明對貴君的尊重,但是看著自己的妻主為旁人求情,這滋味如何可就隻有貴君殿下心裡頭明白了。看似雙方平手的一局,想一想一方是小小寶林,一方卻是身份僅次於帝後的殿下,貴君其實已經輸了個徹底了。本以為也就到此為止了,誰料皇上沒走兩步又撂下一句聖旨,把方才也算是露了個臉的水寶林直貶為了最低等的禦子。
說他得寵罷,言語上唐突了貴君幾句,貴君又答應不計較了,偏偏皇上還是不放過,一口氣連貶四級;說他不得寵罷,皇上為了他向貴君開口又是有目共睹的。看熱鬨的人裡不乏各宮派出來探風聲的,一時間都拿不準是拉攏這位水寶林好還是繼續晾著他好,便是平時見著了,怎樣待這位“禦子”也是個難題,不由感慨聖心難測,個個唏噓不已。
虞毓說完,也不看水曼清的反應,隻奔著帝後的方向快步走過去,拉了他的手,“哥哥,咱們把晚膳用完,就看看筱兒罷。”葉攸藍的手在夜風中微微有些涼,握了一會兒,才有些微暖意。
葉攸藍反握住她的手,用掌心的一點暖意暖著她冰涼的指尖,沒有理會神色各異的眾人,也沒有去看臉色有些蒼白的貴君,隻看著虞毓微微頷首,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