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孫徽寧與虞辛澤走後,齊王虞洛妍又過了半月才姍姍啟程。同為宗室,虞辛澤在京中謹言慎行如履薄冰,而虞洛妍卻肆無忌憚地夜宿皇宮,如此荒唐放肆,連不少心向宗室、一心希望齊王兄妹能重振宗室的大臣們都大為不滿,帝後派更是放出聲來要聯名參奏。儘管早在數日之前澹台永琳就下了逐客令,但是丞相府門口還是一直訪客不絕,長長的四人抬轎子排出好幾裡去。
丞相府的大門在緊緊闔了三日之後緩緩打開,轎子裡、轎子外昏昏欲睡的官員和隨從們頓時瞪大了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卻見一個青衣小僮噔噔跑出來,脆生生地問了一句:“哪位是新科狀元傅得秋傅大人?”
連問了兩聲沒人應答,突然一個正偎在轎子裡睡覺中年婦人驀然驚醒,忙跳出轎子叫道:“在呢在呢!”
此次新科選仕,一應經由帝後親身參與,主考官為禮部侍郎寧綺月,兩位副主考也俱是帝後的心腹肱骨。最後的殿試答卷,更是帝後親自批閱。滿朝文武本來都把這次殿試看做是帝後培養嫡係官員的選拔,沒想到選出來的狀元傅得秋正是先齊王虞洛瑉的夫妹。
先齊王虞洛瑉的好樣貌在宗室中是出了名的,而她的王君傅得寰當年在大婚典禮上一露麵也是傾倒了無數名門小姐。齊郡人後來將傅得寰與虞洛玄並稱,曰“寰豔玄雅”。虞洛瑉早逝無子,傅得寰便幽居齊王府,全心全意輔佐、撫養虞洛玄和虞洛妍兄妹,再不曾公開露麵。那小僮這麼一叫,候在丞相府門口的大臣無不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傳說中由帝後選出的賢君派狀元。隻是見那位婦人雖然錦緞綾羅,但是五短身材、其貌不揚,哪裡有半分傅得寰驚豔一時的風采?
卻聽那位婦人陪笑道:“姑娘且等一等,就來就來。”然後一把掀開轎簾,從裡麵拽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來,“猴崽子就知道睡!還不快去叫小姐來!”眾人這才知道此人隻是一介仆婦。那仆婦說著,將那猶自睡眼朦朧的少年扔在地上,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連聲催道:“快去快去!”那少年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倒是渾不怕似的,揉著眼睛抱怨:“咱們等她那麼久,就不興讓她等咱們會兒麼?皇上口口聲聲禮賢下士,上次在宮裡的瓊林宴都沒讓咱們等這麼久!”
丞相府的青衣小僮臉上頓時變色。她在丞相府當門僮也有年餘了,不管多大的官,到了府門口都是客客氣氣的,從沒見過如此放肆的少年。中年仆婦怒道:“多嘴多舌,還不快去!”一邊說,一邊趕著那少年作勢還要再補上一腳。那少年伶俐無比,一扭身子避開了,吐舌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去叫傅得秋。
所謂見仆知主,奴才敢在丞相府門前大放厥辭,一時大家都猜測這位新科狀元也是位放誕不羈的主兒。誰知過了小半炷香的時間,一位身量嬌小、皮膚白淨的女子姍姍而來,秀氣的小鵝蛋臉眉翠唇紅,因為抿著唇,頰邊兩個淺淺地梨渦若隱若現,麵容甚是甜美稚氣。看麵相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然而一身簇新的仕子服已然揭示了她的身份。
傅得秋走到丞相府門前,彬彬有禮地拱了拱手,含笑道:“勞煩姑娘久等,請帶路。”
她的聲音似也帶著笑般,那青衣小僮見她這樣客氣,原先的氣消了了大半。“丞相門房七品官”,她挑了挑眉:“大人客氣了。”
傅得秋身後的少年見那小僮的得意形容,在傅得秋身後衝著那青衣小僮撇了撇嘴。那青衣小僮一眼看見,怒從心生立時便要發火,隻是打量一眼旁邊笑微微地望著自己的傅得秋,她一時拿不準這個“官”是不是個惹得起的角色。這樣一猶豫,失了先機,再看一眼傅得秋身後的那個少年,已然是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樣了。她知道此時鬨出來那少年也不會認,心裡暗恨,一咬牙,伸手向裡一讓:“大人請!”
傅得秋見她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隻不動聲色地微微躬身,“叨擾了。”若無其事地跟了進去。她身後的少年一副乖巧地樣子跟在她的身後,與方才的做派判若兩人。
澹台永琳的宅子是虞毓親政後帝後賜下的,原本是先代孟朝時開國皇帝的胞妹晉王的府邸。孟國的開國皇帝與胞妹感情極好,建國之後封的王爺都紛紛遣去封地,連自己的女兒成年後也無一例外的都去了封地,隻舍不得這位妹妹,所以一直留在朝中。孟朝時晉王是世襲的爵位,故而一直到孟朝滅亡時,晉王在朝中都有相當的威望,所以晉王府也是夏朝唯一完整保留下來的王府。
一路上綠樹如蔭,王府的大路上幾乎都被兩側的樹木遮蔽了。青衣小仆見跟著傅得秋的少年故作老成的臉上露出讚歎的神色,心裡自得,再去看傅得秋時,她卻仍然安然如故。
澹台永琳所在的地方在院子的最深處,一株上百年的榕樹下掩著幾間白灰色牆,丹朱流瓦,看上去穩重自然。青衣小僮隻走到屋門的百步開外,便住步不前。傅得秋見側首向身後的少年道:“你也候在這吧。”
屋子坐北朝南,窗子在靠著西邊的牆上,澹台永琳看見傅得秋進來,安詳地一笑,指指身前的椅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