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短短不到一個月,姚佩雲就琢磨出謝岍當差的時候回家都會相對正常下差時間要晚些的規律,於是她不緊不慢逛完最後幾家雜貨鋪,手裡還拎著幾樣從飯鋪裡打包的菜回家。
等她煮好粥,做好玉米糝鍋貼,外麵響起馬蹄聲,謝岍人還沒進來聲音先傳進來:“我回來了。”
然後那正自己朝馬房去的坐騎也吭哧吭哧哼哼了幾聲,像是在學主人跟家裡人打招呼。
謝岍家和之前姚佩雲住處的房屋格局差不多一樣,廚屋也是在主屋西邊,於是她從廚房裡回應出聲,揭下最後幾個鍋貼後開始熱菜。
不多時謝岍就抱著卸下來的馬鞍進了屋,丁零當啷把東西往門後一丟,人高馬大的人掀開半截子門簾低頭進來,頭上首盔都沒來得及摘:“快給來口水喝,渴死了。”
姚佩雲放下鏟子用圍裙擦擦手轉身倒碗熱水遞過來:“喏,小心燙。”
燙不燙的都是小意思,隻見謝營長接過碗象征性地對著騰騰熱氣吹兩口,然後嘴沿著碗沿手轉著碗一嘶溜兩嘶溜沒幾下就喝完了大半碗熱水。
這技能再次拓寬了姚佩雲的眼界豐富了姚佩雲的見識,讓她忍不住問:“喝這樣快,都不燙舌頭嗎?”
“還行,”謝岍一手放下碗一手解著頜下的黑色首盔係繩,脫下首盔用力聞聞空氣說:“做什麼了,真香。”
姚佩雲指指煨在灶台上的小瓷盆,說:“玉米糝貼餅,裡頭還拌有白蘿卜絲紅蘿卜絲,花生豆黃豆,先去洗手,洗了手再吃,壺裡有熱水。”
“這就洗,你先給我嘗一個嘛。”謝岍往灶台前湊,姚佩雲過來拿個貼餅喂她一口,一靠近就感受到了歸人滿身的冰涼意。
謝岍咬一大口貼餅,咀嚼時把兩頰塞得鼓鼓囊囊,像吃東西的鬆鼠,特彆可愛,隻是才咀嚼沒幾口,忽然“唔”地一聲拿起鏟子翻鍋裡正在加熱的菜。
“我來我來我來,”姚佩雲回過神來把鍋鏟抽走,推了謝岍一下,翻炒這鍋裡菜說:“你快去洗手,完了我幫你卸甲。”
那又冷又硬的甲穿在身上,該有多不舒服。
謝岍提起水壺轉身去門邊的木架子前倒水洗手洗臉,咽下嘴裡食物後說:“卸甲不著急,我這滿身汗的,要等汗落才能卸甲,不然容易得卸甲痛。”
“什麼痛?”正往盤子裡盛菜的人沒聽清楚。
謝岍嘩啦啦洗著手,又擰熱毛巾擦乾淨臉,走過來幫忙接菜邊說:“卸甲痛,為軍的容易得這種病,就是穿著鎧甲作戰或劇烈活動後會出滿身大汗,”
她下手捏了點菜丟進嘴裡嘗,繼續說:“鎧甲不透風嘛,熱,這時候大家會選擇卸甲散熱,欸,這個時候熱人被冷風那麼一吹,得,短時間內沒有事,以後就等著關節痛骨頭縫痛了,尤其在陰雨冷雪天裡,這就是卸甲痛咯,不好治。”
“這幾個菜都熱麼?”謝岍看見了放在小飯桌上打包回來的菜。
“都熱,你飯量大,咱們吃得完。”姚佩雲點頭,又問:“你劇烈活動啦,剛鏟雪回來?”
謝岍將菜倒進鍋裡翻熱,毫不留情把姚佩雲擠到一旁去,順著台階就說:“啊,鏟雪去了,你可沒看見,遊祈裡那邊的積雪,乖乖嘞,”抬抬腿隨意往膝蓋處一比劃:“這麼老厚!”
姚佩雲坐到灶台側邊照看灶火,說:“鏟雪也穿盔甲啊,彆是又抓細鬼去了吧。”
她在街上遇見的鏟雪士兵都是不穿甲穿棉袍的。
“哪兒有那麼多細鬼天天給我們抓啊,沒有,”謝岍翻著菜摸摸鼻子,深感自己對姚佩雲扯謊的能力實在太弱,僵持片刻後隻能坦白從寬:“真的在鏟雪嘛,就是下午時候順便出了趟城,有商隊遇上劫道的,我帶人過去看看。”
“是這樣,”姚佩雲說:“我也沒說怎麼著,看你嚇的,告訴我實話我還能不讓你去?”
她忍不住笑著搖了下頭,仰起臉微笑著看過來:“不告訴我是怕我擔心吧,謝岍,這些你其實可以告訴我的,不用擔心我會害怕,我有事也告訴你,雖然不能替你分擔,但至少我們知道彼此今天做了什麼,經曆了什麼,好不好?”
“……”謝岍慢慢眨眨眼,眉眼上帶回來的風雪冷峻慢慢散去,映著灶台火光,露出原本溫柔的模樣:“這樣好是好,但你確定要知道大柳營長每天當差都做了什麼嗎?”
姚佩雲:“……”
失算,這家夥乾的事涉及軍務,不能給無關之人知去,整天想打聽大柳營軍務的人,那怕不是東厥派來的細作策反的細鬼!
“算了還是彆說了,”姚佩雲放棄說:“還是說說我吧。”
謝岍一手叉腰一手翻熱著菜:“嗯,你怎麼了。”
姚佩雲說:“我今天在街上遇見丁俊了。”
“嗯,你請他吃了半個烤紅薯,他給我說了。”謝岍熱好這個菜,盛出來後換最後一個菜繼續加熱。
姚佩雲把剛熱出來的菜蓋上蓋子保溫,靠在桌前說:“他說你前幾天回營裡請假,大家都知道我生病了,你在家照顧我。”
“對呀,”謝岍承認得堪稱落落大方:“我沒說彆的,隻是闡述了一個事實,你怕他們知道咱倆的關係?”
“……”頓了頓,姚佩雲說:“是,我怕他們知道。你說萬一要是咱倆的事影響你在軍中的威嚴,影響你治軍,這可怎麼辦?”
要不是距離有些遠,謝岍非彈這女子一個腦瓜崩不可:“你放心,就算是哪日大帥來了,知道咱倆的事,那也不會影響我治軍。”
姚佩雲抿嘴笑,眼底火光跳躍,望著眼前人時,淒風冷雪遠去,隻剩下歲月寧靜。
這種目光引出謝岍正經神色,在一片暖意中說:“我這個年紀不成親,又在軍裡,他們差不離也早就知道點什麼,要不要打個賭,隻要咱們倆關係公開,他們立馬掙著搶著登門喊嫂子?為軍者除守土死生無大事,他們不會用那些世俗眼光挑剔打量的。”
你真心相待,他們必回以赤膽忠心,那幫生死同袍雖都是大老粗,但他們有著世上最純炙熱烈的感情。
“這樣啊,”姚佩雲忽然感覺臉頰有些熱熱的,一下子就忘記了主動提起這事原本是打算乾什麼,說:“菜熱好了嗎?”
“沒啊,”謝岍眉毛輕挑,一臉無辜:“才倒進鍋裡的,你再等會兒,心急吃不了熱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