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實驗室的同事都已經與這個自稱莫道窮未婚妻的女人熟識,對於她“淩雲那孩子出國深造去了”的言論也深信不疑,唯一清楚內情的康健每次聽到淩雲這個名字就反射性的一抖,反應比起莫道窮的漠然激烈的多。
康健想,他是不是做錯了?平心而論,同性戀也好□□也好都不關他什麼事,也不關其他任何人的事,法律又沒有規定不許。給他們定罪的就是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些其實完全沒關係的人。
於是康健潛意識裡覺得對不起莫道窮和淩雲,每當看到莫道窮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每當發覺看不到淩雲也許同樣沒有表情的臉時,總是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
神啊,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季教授也沒有比他好過多少,甚至還不如秘密不曾揭開的時候。以前覺得守著秘密實在太累,現在才發現承擔秘密揭穿的後果更累。他和康健一起四處尋找過淩雲,但是那孩子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無影無蹤。他甚至錯覺,要是有一天他問某個熟人淩雲在哪裡,對方詫異的回答他不認識一個叫淩雲的他也不會驚訝了。
淩雲的世界這麼小,而現在,又被他從這個世界裡趕出去,他又能去哪裡。
季教授甚至去問過李誌明,對方仿佛詫異的看著他,說,你是他除了莫道窮以外最親近的人,你都不曉得他在哪裡,我又怎麼會曉得?
季教授被刺痛了,於是什麼也沒再問就倉惶逃離,留下那個男人看著他的背影笑得高深莫測。
李誌明其實知道淩雲在哪裡,但是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甚至沒打算讓淩雲他本人曉得。那天淩雲離開時並沒有逃開李誌明的眼線,所以他知道淩雲的去向。他不急,他在等,等淩雲陷入更深的絕望裡。
然後他就可以以拯救者的姿態出現,把淩雲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雖然並不清楚的了解淩雲想要什麼,但是有一點很明確,淩雲很孤單,很想有一個人能一直在身邊。
李誌明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人。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漸漸開始不耐煩。淩雲其實沒有離開B市,隻是躲進了一個角落裡而已。B市那麼大,那麼亂,要藏一個人實在太容易。淩雲沒法尋找更好的工作,在李誌明的乾涉下也沒什麼地方敢用他,就算是洗洗盤子搬搬水泥的工作也找不到。
畢竟誰也不想去惹流氓,而且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流氓。
李誌明想,淩雲的處境夠困難了,再稍微等等,自己出現時一定能看到一個不這麼冷淡的淩雲了。當然要是淩雲能主動來找他當然就更好了。李誌明幾乎是用果農盼望果實成熟的心理在看手下每天給他送來的關於淩雲的報告。
但是他錯了。
淩雲在數次求職不果後,聳聳肩,很坦然的背起蛇皮袋子,成了一個拾荒者。
B市的收破爛的老大背景似乎很硬。
李誌明忽然覺得他很可怕。手下送來的照片上,淩雲安靜的掏著垃圾桶撿著空瓶子,有時候在街心公園的噴泉裡喝一口水洗洗臉,晚上就睡在天橋下,偶爾和比鄰而居的老漢聊聊天。
沒有驚慌,沒有不滿,沒有絕望。
李誌明當然不知道淩雲的幼年,季教授不來看望他的日子裡,也曾用瘦弱但已經不再稚嫩的小手伸進垃圾桶裡拾出他在孤兒院裡的下一餐飯。生活之於淩雲,從來不是什麼美好的事。
其實淩雲所做的一切,無論輿論認為是好的還是壞的,對於他而言都隻有一個意義,就是找到屬於自己的美好。曾經他以為找到了,但最終又失去了。
淩雲現在很平靜。當一個人再沒有任何期待,甚至連死的念頭都消失之後,誰都會平靜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