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最後一學年開始了,我用暑期補習的酬金向學校申請了單人間,雖然離學校有點距離,但是終於能享受到一直以來都最適合我的寧靜。等了兩周拿到批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整理,又難得大方地跑去商場買了一堆在原來的宿舍根本用不著的東西,比如暖爐與電飯煲。筋疲力儘後直接倒在被我擦得乾乾淨淨的地板上,手裡還捏著多出來的一疊錢,環顧這個狹小的房間,踏實而安定,像一個屬於我的,小小的家。
還是,有區彆呢。再怎麼用心布置,也隻是像而已。
這天中午,忽而聽到雨點擊打窗欞的脆響,卻懶懶地躺在床上不想動。九月的橫濱多雨,借著這個理由除了上課我都待在自家小窩裡怡然自得。出去的時候不管天色如何都自帶雨具。沒有人會為我送傘,所以我要自己避免淋濕——同樣的,著涼生病也不會有人管我。自習室再不用去了,我可以坐在放了軟墊的木椅上,點一盞光線恰好的台燈,獨自到深夜。
其實我是喜歡下雨天的。道路泥濘出行不便衣物難乾這些麻煩都不重要,每一季的雨都不同,每一場雨也有差異。自小母親就教我念中國的古詩詞,其中一句到現在還記得: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這樣美好的意境偶爾會在夢裡繾綣,卻永遠無法具體。
下雨的時候,抱著膝坐在和式舊宅的走廊上,企圖去數清從雨簷流瀉而下的串串水珠。空氣中滯澀著雨水的氣息與古木腐朽的味道,聽到密集的劈啪聲裡有由遠及近的輕巧足音。尚幼的我還是一動不動,感受到母親纖細柔軟的手撫上頭頂,偏過頭仰視那個仿佛笑容中都有嫋嫋沉香的女子,她指了指身側幾個小小的素白紙船,溫和地問:“由紀子,為什麼不把它們放到水裡去呢?”
雨簷的正下方是一條青石的細長水溝,此時積滿了清水,歡快地往後院牆邊的出水口淌著。每次下雨,往裡麵放紙船這樣的簡單遊戲總是讓我樂此不疲。
我搖搖梳著娃娃頭的腦袋:“雨這麼大,很快就會被打濕沉下去。”
就算雨停了,紙船在漸行的過程中也會被水一點點浸濕,慢慢沉下去,最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變成一團模糊的紙漿。所以那天我不忍心把母親為我折的漂亮的小蓬船放下水,也一直,留到了現在。
後來,母親又說了什麼呢……
正要往下想,追憶被突然打斷,帶著小小的不爽支起身夠到桌上兀自歡快地振動著的手機,發現是陌生號碼。
“你好?”
“你好,請問是水野由紀子小姐嗎?”
“是的,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