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泊境的前一夜落了雪，白瓊飛絮一層一層的疊落，將泊境蓊鬱的色彩染成純粹的白。望生樹天然的結界隔斷了雪的侵襲，仍舊保持著往日的蔥翠，獨立在蒼茫的雪原之上。

紅裳換了身簡單的月白挑花長衫，外麵披著雪白色的裘衣，白色軟皮短靴上是白絨滾邊和銀線刺繡；紅發被她偽裝成了黑色，用白色絲帶隨意地束在身後；額頭右邊懷上了深綠色的繁複花紋，額心垂著一顆血紅色珍珠泛著飽和的色澤。儼然一個異域女子。

她掛著冰冷的笑容從屋中走出，站在雪地上幾乎融入雪中。我站在望生樹下手握著劍柄，劍身直立在地上閃著凜冽的寒光。

紅裳看著我愣了一下：“你的頭發……？”

我看了看，原本長到膝蓋的頭發已隻及腰際，真糾纏著風雪在空中翻飛，似夏日黃昏燃燒的霞光：“太長了影響走路我削去了一部分。”

她皺了皺眉，卻沒再說話。她是極愛她那頭紅發的，包括我的，隻是這關心與我無關。

前一夜我問她為何又決定讓我出泊境，她沒有回答我隻是看著窗外簌簌飄揚的晶瑩的雪花莫名其妙的說了句：“雪木長大了。”我沒再追問，轉身走出裡室。她對我有太多隱瞞的秘密，關於她自己的，也關於我的。我並不指望從他口中得知，但我相信我可以親手將這些秘密從深暗的泥沼中打撈出來。

出了泊境的隱藏結界，白光閃過後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

看到城門上“花都”兩個正楷大字我怔了怔。當年最後一次隨煜出泊境結界的出口便定在花都。而那一次出行卻是我命中的劫數，身邊重要的人皆數離我而去。

我看了紅裳一眼說：“為什麼把出口定在這裡？”

她依舊微笑：“一定要有為什麼嗎？我隨意選的。”說完便往城中走去。

花都一如既往的熱鬨繁華，似是另一種與世隔絕。我和紅裳找了間客棧住下。她仍舊沒有告訴我先來花都的原因。

是個二十年，許多事物都已改變。暖香閣依舊是花都最發達的產業，隻是早已易主。那個叫荊憐的女人已多年為在花都出現過了。我記得一些關於她的事，甚至跟她有過一些交集，但記憶卻十分淩亂，興許對她的記憶有一部分也跟罹天有關。

莽莽夜色落下，玉宇瓊樓，花陰滿庭，月色橫空，星漢搖蕩，銀河瀉影，羅袂生寒。

將睡的時候紅裳敲響我的門，我隻穿著衾衣。她敲得有點急促，我想了想直接開了門。她仍舊穿著那件白色衣裙，紅潤的麵色看起來像個剛剛成年的少女。隻要沒有看到那雙眼中時刻閃著的寒意。

她走進來四處看了看，最後把目光定在我身上。我關上門坐到窗邊的椅子上：“有事嗎？”

她坐到我對麵似笑非笑：“雪木，你怎麼還是這麼瘦？明明換了魂珠，卻還是治愈師的體格。”

我沒有說話，半眯著眼睛看著她。她說：“我來是要告訴你之所以先來花都是因為我有點事要在這裡處理——”

“你不用告訴我，我出泊境有我的事做，你的事我不會管。”我偏過頭看著窗外搖晃的樹影和倒映著月輝的池水。

她笑了笑：“我隻是想告訴你，你是否想知道我也不會管。”她竟真像個少女耍起賴。

“然後呢？”我瞪她一眼。

“然後？——哦！從現在開始我會稱你為慕胤，你得記住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