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鞏趕到府衙,見衙內已聽從他的指令收拾妥當,他吩咐小吏遣人熬粥,又遣人尋大夫來,才往使院行去。
使院裡坐了兩個青衣官員,本在悄聲商討著什麼,隻見他踏進院門,立馬閉了嘴,站起來後走出門來相迎。
一人生得比較端正,下巴寬厚,名喚方正,就任開封府戶曹參軍事。
另一人生得鷹鉤鼻,嘴角歪斜,名喚於能,就任開封府倉曹參軍事。
他兩在小廝到來之時,已入了溫暖窩,聽聞府上下人傳達雲鞏急召,趕忙穿上衣服出了院門。
對於雲鞏派人深夜急召此事,他們疑慮頗深,尹正不是已經告病兩日了,怎麼會遣人深更半夜來召。
來傳達命令的小廝是金成器手下的,他們自然是認得,料想金成器也不會同時也不敢就此事誆騙他們。
於是,才從鴛鴦帳中出來,便冒著大風雪,使人抬著小轎前往了使院。
到達使院附近,隻聽冰塊混著雪水從屋簷掉落的啪嗒聲,使院安靜極了,他倆心裡劃過一絲異樣。
平素使院附近總是巡檢在巡查,但此次,除了守門小廝,一人不見。
種種緣由都顯示出此事頗為異常。
在雲鞏來之前,他倆坐在使院裡,不知是凍得,還是慌得,手腳直抖,隻聽他倆緩緩吞咽口水的聲音。
兩人一商討便對此次傳喚他倆的事有了揣測,隻以為是自己交上去的卷宗等哪裡出了紕漏。
待見到雲鞏一隻腳踏進門,他倆本來已經放下的的心可算是提到嗓子眼上了。
於能見雲鞏皺著眉,臉色難看,他試探問道:“不知尹正深夜找下官們前來是有何事?”
雲鞏緩緩沒答話,喘著粗氣,旁的方正見他嘴唇發白,趕忙將他扶著坐在椅子上,又給他斟上了茶,喚道守院小吏,讓添炭火。
衙門的炭火很差,一點上就冒黑煙,將剛緩和一點的雲鞏嗆得直咳,於能見狀,暗罵了小廝,自己端著火盆出去了。
雲鞏咳嗽稍停,臉被嗆得通紅,他喝了口茶道,“方戶曹,等會時巡檢領著災民到府衙,你帶著你的人,把人數籍貫都統計了。”
方正發懵,捕捉到這一句話中最重要的兩個字——災民,什麼災民?
他小心翼翼地問出口,“尹正,不知是何災民?”
這時,端著盆子出去的於倉曹剛好推開門,他殷勤笑著道:“尹正,下官給你換了炭。”
雲鞏道:“多謝。”雲鞏揮了揮手,讓於能也坐下,才接著道:“城門外聚集了許多從周邊縣趕來的災民。”
於能比方正反應更加迅速,他立馬道:“不應該啊,尹正,這次雪災朝廷撥了糧,府上倉曹也發了,還是兩次,不應該會出現大規模的災民啊。”
雲鞏感受到了火盆迸發出的熱氣,精神狀態稍稍好了些,隻道:“嗯,不知是那個環節出現了紕漏。此次半夜召你倆,一個是為了清點災民數量,另一個是讓於倉曹你多辛苦一把,將糧運到府衙,救濟災民。”
“下官領命。”
“方戶曹,你將戶籍簿遣人送到府衙,等會,會有人尋你。”
方正被雲鞏點到了,聞言,他心想:尋我作甚。
他領了命,和於能一起出了使院,分道而行。
雲鞏貪了些火的暖度,才出門。
他駕馬直往刑部去了。
這些年,刑審院從刑部裡撤分出去,刑部尚書從階官轉職事官,他才遷任刑部尚書,領尚書省刑部事。
若按律法來,此二人應送往大理寺。
但,他讓劉滔將人往刑部送,一是震懾,二為警告。
那二人估計也審不出什麼來,但總歸,他得在那二人麵前現身。
今夜,刑部有官員在內值守,是刑部左曹郎中——杜連。
他正帶著人仔細審查半年前同慶府知府柯芹與商戶勾結貪墨一案。
這案子頗為蹊蹺,若說其貪墨,總不至於家裡一個子都沒抄出來,這苦自己也不至於苦後人。但又有他身邊小廝檢舉其的賬本來往,記錄了他幾年下來持續與茶商用作往來的銀錢數額,高達百萬白銀之巨,甚至茶商也招供說,官服提供路子,他便可以賣其他的。其他的是什麼?銅茶鹽礦。
私賣均犯法。
且國庫緊缺,邊關打仗,好容易順天意,逮了個貪官,但這抄家的錢不翼而飛,事情就難辦了許多。
這兩日刑侍催得緊,想撬開此人的嘴,可無論怎麼用刑,他均說自己沒貪,是構陷。
刑書又兼著權知開封府事一職,基本上,除了過問京師府獄、大理寺、三衙刑獄等機構所上的死刑案件,以及錯案,其餘都交給刑侍代為處理。
往日刑書在時,對此人都是好生招待著,吩咐下屬不要動刑。
刑書一告病,刑部沒了主心骨,上麵刑侍出自權貴派,無能的牆頭草一根,眼見這股風將把雲家吹倒了,立馬往另一邊揚去。
投誠之狀便是這柯芹的認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