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自從辰時初雲鶴拜見她出門去後,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在房內走來走去,也急了在一旁捧著書斟酌奏疏的大官人,他隻好放下書,“娘子,你歇歇吧,我就叫鶴兒幫我慰問下屬而已,你作何如此緊張樣?”
“鶴兒自不是你所懷胎十月所生,你懂什麼?兒行千裡母擔憂啊。”
“娘子,鶴兒之前出門那兩年也沒見你如此啊,你當心你的身體。”雲鞏放輕了語氣,緩緩勸道。
“我日日以淚洗麵,你倒是沒見著,”薑氏生氣,她轉過身,“你嫡親兒子你都不擔心,你看你手下那個劉子沄,在離刑部如此近之地,被打成那樣,萬一有歹人打或傷了我兒怎辦。”
雲鞏眉頭一皺,不怒自威,“天子腳下,他們敢?”
薑氏累了,小憩了一會見雲鶴還未歸來,心焦口燥,總算是被雲鞏勸著給雲鶴繡起了香包來。
未到午時,讓柏珠扶著她去院子門口等著,往外張望。
午時過了三刻,薑氏的精神才放鬆了下來,隱隱可見幾個人影和著白山密霧朝著她而來,薑氏愣了,那身與山雪融為一色辦青白相間的是她兒子,另一個著白毛紅袍的小娘子不知是誰。
她自生下雲鶴起,體弱易病,不常出門走動,府裡大小事宜均由弟妹謝氏操持,她和二房三房的小娘子關係也普通,也想不到會有小娘子來她院裡。
待人走近,除了雪霰她才見,那個笑語晏晏,側著身子伴在她兒身邊講話,緩緩行來的小娘子是許書南,她心裡甚是驚訝。
雲鶴從孩童時期始便是少語之人,常喜一人坐於破子欞窗邊看書,也不願同人多交流半句,偶有論道談經之時,才會多言語兩句。
這次回來,雖言語比離家前多些,但眉目間總夾雜著愁苦。
雲府與蕭府近年暗麵上的事不少,她也知曉。
薑父出任鹽巡這幾月之間,她常常寫信問候著,雖其回信中未說明詳實,但結合自家官人倒在刑部一事,也能敏銳地捕捉到朝堂上黨爭的風起雲湧。
阿公就任首相二十餘年,雖身體愈發老邁病弱,卻從未曾告病幾月。
她知朝廷事艱險,府上未來擔子應會一股腦都壓在雲鶴身上,她也知男兒應承家族大責,除了心疼,做不出什麼來,隻想著趁雲鶴未進官場,過得稍稍快樂些。
倒是難得見到自己兒子心情大好之時,她心下也鬆了一口氣。
蘇以言對雲鶴說完話轉過頭見到柏珠扶著薑氏在院子門邊等著,微微詫異,後隨即意識到,她是在這裡等候雲鶴歸家吃午膳的。
她連忙拍了拍鬥篷上的雪粒,像米粞一般洋洋灑灑落下鬥篷,向薑氏行福禮,“大外姑,阿南冒昧前來打擾。”
薑氏先是打量了麵無表情向自己行禮的雲鶴一眼,後將目光放在蘇以言身上,愈看愈滿意,上來兩步牽著她的手往裡走去。
蘇以言回頭看向雲鶴,心想,這大外姑應是特意在院門等七哥哥的,怎不理睬哥哥光拉著自己。
薑氏拍了拍她略帶涼意的手,將暖手爐塞給她,手爐裡的火氣燒得正旺,她餘光複見子星將手上提著的食盒遞給柏珠道:“阿南來便是了,怎把大外姑當作外人,還帶東西?”
“柏珠,你去吩咐小廚房再做點吃食來,”薑氏又對著蘇以言道,“早知阿南會來,該是多準備些你喜歡吃的,不知阿南喜歡什麼,我這就吩咐小廚房再做些來。”
蘇以言第一次來大房院子裡,迎目而來是院裡三棵直衝雲霄的秋葉梧桐,雖已在雪蓋之下失了蔥青,卻如登雲梯一般佇立在此。旁搭著葡萄架子,枝丫在霜雪之下森寒如鐵,院裡還有兩口已結冰花小水缸,應是夏日賞青蓮所用,素雅淡然的院子。
“阿南想著來拜訪一下大舅和大外姑,”她聞薑氏問話,靦腆一笑道,“阿南身無長物,沒什麼拿的出手的,食盒裡是梅粥和梅花包,望外姑不要嫌棄的好。”
“哎喲,我的寶貝心肝兒,外姑怎會嫌棄,外姑喜歡得緊,就是辛苦了你做這些。”
薑氏笑得嘴都合不上,像是這才想起她兒,往後招呼道,“鶴兒,走快些。”
進到屋內,蘇以言隻見大舅坐於內室冰裂紋樣式欞花圓窗前,手持書卷,盯著窗外一枝寒梅出了神,一動不動。
薑氏喚道:“官人,阿南來了。”
雲鞏這才回神。
明日他便要上廟堂,此事關乎社稷治安,有人膽大妄為到在皇城裡連開封府衙的人都敢劫了,他必得抓住此事好好奏上一本。
他剛走神便是在傅會文章,字斟句酌。
聽聞說許書南來了,他忙放下書卷,起身來,見蘇以言向他行禮,招呼道:“阿南來了啊,用過膳了嗎,沒用過便一起用了。”
蘇以言微微搖頭,薑氏道:“來人,擺膳。”
她親自接過柏珠手上的食盒,緩緩揭開,將食物小心翼翼拿出來,見梅花包兒皮似菊花心光滑,小巧玲瓏,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紅色夾雜其間,她將其盛上碟子,用筷子給雲鞏碗裡添上一個,對著他道,“嘗嘗,這是阿南親手做的。”
雲鞏聞言笑道,“阿南下次隻管來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