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羅夫人因他照顧羅二公子體貼周到賞了他杏仁糕,他去前院給長風送了一些,踏上石子甬路,穿過一道月洞門,方經過花園,忽來一物打中他頭部。
謝常泊猝不及防給打中,痛得捂著腦門弓下身子叫喚。
緩了好一陣,他揉了揉額角,好大一包,觸之極痛。
他朝假山上望去,不見人蹤影,想想這宅子中能玩彈弓者年紀定然不大,除卻羅大公子他想不出有彆人。
他捂著額角繞去左邊回廊,才背過身,後腦勺又挨了一下,他不由揚聲道:“背後偷襲,非君子所為,小人行徑,令人不齒!”
這時假山上越出一人,他提著衣角匆匆跑下來,趾高氣昂道:“你罵何人?”
謝常泊道:“罵小人。”
“大膽!你敢罵我!”說著便朝他踢來,謝常泊趕緊避開。
羅大公子見未踢中,更是氣惱,追著他打,謝常泊才不願忍著,拔腿就跑。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人影,匆匆跑到回廊上,二人於回廊上奔跑不休,你追我跑,足足跑了好幾圈。
羅大公子見他腿腳如此麻利,二話不說飛身一躍,將他撲到於地。
謝常泊痛呼一聲,對方已將他騎於身下,“還敢不敢跑敢不敢跑?”說著幾拳捶到他身上。
謝常泊哇哇大叫,“羅太守長子殺人嘞,羅太守長子殺人嘞!羅太守長子恃強淩弱欺負弱小耶!”
羅大公子知道前院便是他父親辦公之地,心中忐忑,同時氣惱異常,“你胡唚什麼,閉嘴!閉嘴!”
謝常泊猛地一拱身子,將人掀翻,爬起來怒斥,“難道我所言有錯?
你年長卻欺負年幼者,是為不仁!你力強卻欺負力弱者,是為不義!
你身為郡守公子卻不知自律自持,反為父親添罵名,是為不孝!
可憐可憐!身為父母官,卻由此不仁不義不孝之子,郡守大人真真可憐。”
“你!”羅大公子緊握拳頭,“再敢胡唚,信不信我打落你牙齒!”
謝常泊冷笑,“好耶好耶,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麽!此又為羅大人添得一汙名!”
羅大公子撲過來,謝常泊當然不會站著挨打,拔腿便跑,兩人圍著假山繞圈圈,羅大公子氣得眼睛通紅,“你給我站住,站住!你可彆忘了你隻是個下人!”
謝常泊氣喘籲籲,於假山一側道:“下人也是人,也有父母娘親,子曰仁者愛人,你長於官宦之家,卻不知孔孟之道,不知仁義,委實叫人笑話!”
“你一個下人憑什麼教訓我!你好大膽子!”
“不好學者,便說這是教訓,好學者便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擇其善者而從之。嗨,羅大人好生淒慘好生可憐。”
羅大公子怒不可遏,“混賬,你這混賬!”
“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悲歡不溢於麵,生死不從於天,是為大丈夫大豪傑!”
謝常泊站出來,走到他麵前:“前者乃孫子所言,後者是說蜀國劉備,你既喜歡武藝,卻動不動怒發衝冠毫無忍耐,既無謀略亦無氣度,羅大人日後如何將家業交於你?”
“用不著你管!你一個下人還是管好自己罷!”羅大公子臉漲得通紅。
“也罷。夏蟲不可語冰!”謝常泊不以為意,“我去服侍二公子,大公子您請便。”
“站住!”羅大公子氣衝衝來到他麵前,“不許走!”
謝常泊攤手道,“行,羅大豪傑隨意打便是,我站著不動,你打吧。”
“你!”羅大公子滿麵通紅,攥著拳頭,氣呼呼罵了一句,扭頭離去。
謝常泊長籲一口氣,還好還好,不用挨打了。
謝常泊趕回內院上房,才走到門口便聽到一聲誇讚聲。
他掀開簾子,衝上首之人問好,羅夫人隨意掃他一眼,繼續教子讀書,謝常泊侍立一旁靜聽。據說打明日起,羅二公子便要進學,府中請了當地秀才來教書,他到時也可以跟著去。
當羅二公子書童雖然有些乏味,但勝在待遇好,他吃什麼,他便有一份,雖然得等對方吃完了再吃。
就當兩人聚餐,他遲到了唄。
比起饑寒交迫,如今已算幸運。
因羅二公子還未滿十歲,且還未搬出內院,夜間多是一些侍女服侍,故而他不用與那小孩兒睡一起侍候。
回到下人房,長風正在啃饅頭,謝常泊將袖中兩塊糕點遞給他。
長風道:“自己吃。”
“吃過了。”
長風接過,嚼吃了。
一夜無話。
謝常泊入眠,昏睡之際,被人輕輕敲醒。
他猛地一抖,驚醒,隻見謝常湛麵有不善。
屋中有輕微紙張燒灼味,細嗅又覓不到蹤影。
他趕緊起身,拱手,“屬下該死。”
“累了一整日,小憩一下無妨。”
“陪我下盤棋。”他道。
謝常泊學著林梁表情,道:“屬下棋藝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