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斷那小兒腿骨時,對方眼中那種強烈恨意讓他心中忌憚,這兩日更是不哭不鬨實在不像一般孩童,想到他謝家人身份,老三心中不免惴惴。
有時夜晚他會偷偷起身將手伸到其脖間,但對方猛地睜著眼,於黑夜中看著他,他一時有些畏縮,隻是強撐著給他幾巴掌並咒罵幾句,複回床上。
一日早上,謝常泊醒時,發現老三已無蹤影,他被孤零零留於小客舍中,因腿骨被打斷,他隻能一瘸一拐打開門走出去。
店小二還好心將他抱起放到堂內長凳上,“你父親已出門,你腿腳不便何必走動。”
謝常泊露出一絲憨態,“敢問他可有告知去往何處?”
店小二搖頭,這時掌櫃抬頭看他一眼,“他果真是你父親?”
“不是,”謝常泊道:“我被他擄劫至此。”
“那你家在何處可還記得?”
謝常泊忽然感覺肩頭那隻手力道大了不少,裝作若無其事樣子道:“有些記不清哩。”
掌櫃的一歎氣,撥著算盤,“既如此,那我們得將你交到官府才好。”
“我父親母親可會來接我?”謝常泊擠出眼淚,擦擦眸子。
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一個端莊秀美年輕婦人進來,眸光掃過他與店小二所在之地,笑著走來伸出手,“阿牛,來,到娘這兒來。”
謝常泊趕緊往後縮,一手拽著小二袖子,指著她道:“你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
小二撇開頭,不忍看。
那女人摸到他腿上,猛地一按,謝常泊痛呼一聲,人被她抱在懷中,女人將要出去,掌櫃的頭也不抬道:“客房錢還未付。”
“瞧我,忘了!”說著掏出荷包遞過去。
掌櫃的掃了一眼任由他們離去。
腰間軟肉被扭住,耳邊是陰狠之聲,“最好老實點,要不然小心我扒了你舌頭!”
他就這麼抱到一間屋子裡,在那兒,他看到老三也在。
而且被五花大綁,這可不多見。
他被拎到地上,女人對一斯文中年男道:“霍爺,人帶到矣。”
“偏勞你。”
“霍爺客氣什麼。”她媚眼如絲,丹紅手指劃過男人胸前,被中年男人扼住。
女人討個沒趣扭著腰離去。
這時中年男人看向那地上虛著一腳站立之人,走過來,謝常泊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將他提到桌麵上,去摸他腿骨,“你未免太心狠。”
語氣輕飄飄扔下,麵上卻絲毫沒有責怨,反倒饒有興致。
老三不屑道:“假惺惺!”
斯文男人瞅著謝常泊,不知在想什麼,伸手朝他臉蛋摸來,他彆開頭。
他也不惱,隻是溫和一笑,“我幫你將骨頭接上。”
他後背起雞皮疙瘩,並未做聲,隻是戒備著他動作。
“啊——”謝常泊慘叫一聲,骨頭被接上,對方將他腿放在一邊,讓身邊一小廝取來夾板。
腿被固定住,他被人抱到一間屋中,進去後,他才發現整個屋中都是小孩,年齡有大有小,但估計大都五六歲。
為什麼有這麼多小孩!
他壓下心中納罕,見那些孩子皆身著粗布麻衣,心中更是疑惑。
這麼多人,這是要做什麼?
拐賣兒童?
還是其他?
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夜間他們被分批次帶到船上,這位霍爺是何許人也,竟有這麼大本事輕鬆出城。
老三走在前麵,對馬車中之人十分恭敬,而他隻看到一隻手,還未及辨認,便被帶到碼頭。
他們要走水路。
霧靄沉沉,很快將江麵籠罩。
謝常泊陷入沉沉夢境中,再睜開眼,他發覺自己在人手掌間,身體變得柔軟異常,可以折疊。
他被舉起,這時他反應過來,自己已變為一方巾帕。
擦過那位霍爺唇邊,他聽到對麵老三道:“那小孩瞧著有股狠厲勁兒,畢竟是謝家人,霍爺還是小心些好。”
“你是那小兒心中記恨對你報複罷。”
“他是謝家人。”老三提醒道。
霍爺點頭,燭火跳躍於其麵上,從他此刻角度隻能看到他下巴。
“謝家又如何?氣數已儘。”
老三猛然抬頭,壓著心中好奇,道:“謝家勢力遍植朝野,國師亦年輕有為,霍爺……這是何意?”
“我們那位國師並非長壽之人,二十年內,謝家無人領其位,又如何保持現有榮光呢。”霍爺看得清楚明白,“有高人算過,謝家將出忤逆子。”
老三聽得稀裡糊塗,隻是道:“霍爺好本事。”
對方笑笑,“謝常泊?”
“是,正是他。”
“雖然非嫡脈,到底是謝家人。”他嘴角一勾,不知想些什麼,“將那小孩看好了,若是人跑了……”
“霍爺放心。”老三趕忙道。
謝常澤於床上翻了個身,身邊儘是其餘孩童呼吸之聲,他闔上眼,再次入睡。
這回他終於來到王氏身邊。
她於佛龕下獨坐,手中撚著佛珠,念念有詞,格外虔誠。
不知怎的,他覺得這一幕格外熟悉,仿佛已看許多遍,然而一回想,也就當初在閣樓時她曾跪於地向那神佛祈禱。
燭焰燃燒更旺,他借著頭頂燭火將她看得更清楚些,王氏麵龐清瘦不少。睜開眼,她看到虔誠禱告,開始下拜。
謝常澤立刻醒來,他艱難轉個身,這時他身邊一人道:“你還未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