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女眷並未受到馬兒衝撞,壓驚後又陸續落座。一時安靜。
男女眷離得近,隻是一叢草木的距離,便能清晰的聽見豐鹹帝嚴聲責罵的聲音。
沈茯如看著上麵牽掛著的彩燈,一時發懵。回神來看,對麵的那人神情微妙。想來彆人不知,但她沈茯如一定知道,那是做了壞事後的洋洋得意。
再淺淺環顧周遭女眷的神情,皇後上座,麵無表情的聽著不遠處的斥責聲;次位是賢妃,眉尾飛揚,像是一夜裡便得了皇帝恩寵,氣色紅潤。
餘下的人,皆是抿唇不敢動作,更不敢出聲,唯獨落座在稍遠處的凝妃麵無血色,手在底下死死扣住,佯裝無事發生。
秋風呼呼的吹,遠處的白楊樹不禁落了葉子,沉默在夜色中。
這樣一場秋月宴實在無趣,眾人興致一掃而光,也隻是淺淺酌酒一杯,看下月亮,再吃些酒菜,坐到了時辰,便也一呼而散。
內庭深處幽暗,宮女太監迎送走了貴人,開始灑掃起來。
沈茯如並排同她們走著,身邊還跟著月牙。她回眸望了一眼內庭的淩雜,月牙悄悄問,“怎麼了?”
“無事。”皇宮的路曲折,須得先走到宮門前,才能登上自己的車馬回去。
月洞門下,兩側的小草並著石板生長。瑩瑩的月白色拱門襯著墨色,愈顯幽深寧怯。
過了拱門便是通直的大道,兩側交錯對稱,一路延伸到宮門外。
那邊的車馬眾多,皆是由馬夫牽扯著馬兒,侯在一處安靜的等王公貴人來。
嘉陽縣主府的馬車停靠在南側,並著朱紅色石牆黑瓦,不顯存在。
宮燈盞明亮,懸在上頭,照著腳下的路麵。沈茯如同月牙方從那麵牆後穿出,便瞧見三五米開外的宮燈下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
薑池晏立在馬車旁,人群中早就注視到她。
他眼神些微熾熱,在這嘈雜的人聲中明亮唯一。隻可惜,旁邊站著的是夏節羽,他的王妃。
一絲失落劃上心頭,有些不舒坦,也依舊被她忍下不去注意。
夏節羽順著他目光看去,可不就是那人,當即心頭不快,默默登了車不顧後麵。
隻是絞在一起的手指發紅,透露了對方的不虞。
車前,馬兒打鳴,蹄腿也踢踏起來。
沈茯如站在牆壁邊上,看著那光亮下的人,仿若世界焦點。
她明明上頭未懸著宮燈琉璃,算是昏暗一片,可愣是被他目光耐的難受,登車前的深深一眼,由此被她投給了他。
夜風透著涼意,徐徐急急的晃動,吹推著她們各人回府。
車輪轔轔,軌跡一路通向了南山禦苑——嘉陽縣主府邸。
“姐姐,如今我們可是有了兩個家呢!”月牙頗有些高興,“這還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住上兩處宅院!”她欣悅起來有些孩子氣。
“兩個家不好麼?想住哪個便住哪個。”她牽了她手下車,又喚了人傳些膳食點心來用,擔心月牙方才沒有吃飽。
嘉陽縣主府也是寬闊,庭前便是一株百年鬆柏,茂茂然然的,周遭一圈拿了白玉石圍住,為其護住土壤免得流失。
“對了,這是養顏膏,你拿去好好抹,可不許不抹!”二人進了房間後,沈茯如便翻出那瓶養顏膏給她,佯作嗔她。
月牙雙手捧著那瓷瓶,低低愉悅在笑。
泯京的天黝黑,可百裡外的玄蒼之境方入黑夜,猶如巨獸潛入海底,不見曦月。
砂礓兩岸的湖水暗流湧動,依稀可見皇室內族鬥爭不休……
就著夜色,幾位玄蒼的長老攢三聚五,壓低聲音商討些什麼。
“今非昔比啊!若當年任位的是咱們祖上,如今也用不著他來坐那寶座,更遑論這王位要傳給一個毛頭小子!”寧氏長老拄杖擊地,心中忿忿然。
杭氏繼位,統領著玄蒼約摸百年,如今到那杭落小子手上不過三代。杭氏愛好和平,待其繼位便打亂了玄蒼自來開疆拓土的習性。
而後玄蒼一改往日縱橫四海的豪氣,而是盤踞在此,就連他們的土地,也是幾十年來未再闊大了。
薛氏長老也是不滿杭氏統治已久,撫須怒喝:“當年若是禪讓皇位,推舉有才能的人,恐怕如今我們都是玄蒼之主!”
二人之語道出眾人心聲,紛紛點頭應和,還有些悔不當初。
大雁落入樹叢間發出撲棱棱的聲音,這是入了裡麵休歇,待次日曦光正好時再展翅高飛。
此時正是玄蒼繼任大典的前一日,晨光熹微,清朗的日光沐浴在風中,台緣玉棱、飛簷曲角、樓台亭閣接應。
輝煌的大殿內團聚著一群各姓氏族長老,無一不是胡子發白,發絲也是縷縷的黑白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