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蔓草垂垂,日光在舊日圓庭中……(1 / 2)

蔓草垂垂,日光在舊日圓庭中灑下金黃,搖搖晃晃描著線條,落在你低微的眉眼、唇形,纖弱的脖頸和一動不動的手指。

夏季微末,陽光仍曬得人懶洋洋。

這張紙舉得有些累了,你放下手來,聽見旁邊的凱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

你看過去,他冰色的眸子星芒點點,像是一道墜入湖水中的影子。

“彆人用性命換回了你,你就該帶著他那份活下去。”

凱亞一改往常調笑揶揄的語調,直言不諱地點道:“背負著你該背負的一切活下去,你明白嗎?”

你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心中彷如被刺入一根冷箭。

微風震動,碎瓷串發出“叮鈴叮鈴”的清脆響聲。這風圍繞著你轉了圈,掀飛了被你鬆開的紙張。純潔白皙的紙發出輕輕的褶皺之聲,在空中浮起來,金黃的光凝靜照耀,一張普通的紙便好似魔法書般奇幻。

不出須臾,秒鐘都未來得及響起的下一刻,紙張落在了溫迪的手中。

你忽然發現這個家居然連個鐘都沒有,怪不得剛才安靜到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聲了。

“去還琴吧。”溫迪熒綠的眼瞳注視著手中的紙,他溫柔地說:“你才剛醒,還需要好好養身體。我跟迪盧克老爺他們把天空之琴還回去,旅行者也在等我們,就不叨擾了。”

綠發少年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一如往常地對你笑:“下次,我把旅行者介紹給你啊?”

他沒有談起剛才的話題,見你對“旅行者”三個字有所反應,便順著說了下去。

你搖頭,疲憊地把身體挪回被窩裡。硬撐的神經扯著你的腦筋,你閉上眼睛,一副不再願意多說多做的樣子。

凱亞率先從椅子上起身,他胡亂地揉了把你的頭發,丟下句:“下次再見”後便推門而出。

溫迪看了你一眼沒有作聲,跟著凱亞的腳步走了出去。

而看到你所寫之後一直沉默的迪盧克抿了抿唇,低沉的聲線道:“這些日子會有專門的醫師來看你,你好好休息。一日三餐不用擔心,晨曦酒莊會負責。”

青年頓了頓,隨風飄散的花瓣順著窗口落在你隆起的被子上。

他伸手摘下那片調皮的花朵。

“該做的事情做了,就不必執著。如果沒有得到一個好結果,那就健康的活著。”

若是把完美當作人生的信條,無人可以獲得永恒、持久的幸福。這是在強迫自己失去自己。

迪盧克在成年之際遭遇父親事故的重創,時遇與凱亞的決裂、出走蒙德的決意,多年種種變化歸來,他知曉這其中的艱辛與不易。

回首看來,他不知童年時期就預言到父親變故的你是怎麼度過一個又一個年頭的。

是否日日遭受折磨、夜不能寐?

是否惶惶終日度過、神思不屬?

他已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成為守護蒙德的暗夜英雄。而你,似乎永遠停留在了克裡普斯逝去的那個雨夜。

夏日的陽光始終無法溫暖你的輪廓,正如拂過的風不斷改變沙丘的輪廓,卻沒有改變沙漠的本質。

屋外,溫迪跟著凱亞走回了蒙德城,一路無言。

走過橋上時,他們毫無例外地驚起一堆鳥雀。

凱亞說:“若沒有強風推著第一隻鳥飛行,它們就不知道自己有翅膀。”

“是啊。”

溫迪抬起頭,手中的紙團不知何時變成一堆雪白紙屑。驚起散飛的白鳥們撲騰翅膀,嘩啦啦落下幾朵柔軟的羽毛。空中飛揚的雪白順著風越飄越遠,逐漸化為蒲公英似的光彩,消失在燦烈的陽光下。

溫迪收回空無一物的手,淡聲:“但是有些鳥兒膽子太小,還沒有背負強風的勇氣。”

蹀躞的晶蝶親吻風神的手指,一抹熒光消失在少年指尖,隻餘下被光照亮的透明。

“風太大,鳥兒是會墜落的。”

凱亞站在橋上望著天空,久久佇立。他身邊早就沒有吟遊詩人的身影。

—?—

蒙德是自由與浪漫的城邦,因此利楊的葬禮並不令人悲傷。

一群熟悉的退役中年騎士聚集在貓尾酒館,一邊灌著酒聊過往的故事,一邊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落下淚來。掉下的淚水混在晃蕩的酒水中,炙熱穿腸過,唐突地在胸口化出一道懷念。

難得的是,迪盧克老爺也在。雖然他是天使的饋贈的老板,但聽說利楊的悼念會在貓尾酒館召開,他還是來了。

眾人也不覺得他有架子,知曉迪盧克老爺與你幼時關係好,短暫招呼後重歸原來的樣子。

今夜星光閃閃,男人們胡亂的吵鬨聲喧雜逼仄。酒氣逼人的敘述中,任憑晚風吹拂歲月刻畫在人臉上的皺紋。

一中年騎士咕嘟咕嘟乾完杯子裡的酒,“哐當”一聲砸下。

“利楊這家夥!太倒黴了!”

他扯著嘴皮子,揶揄道:“年輕時嫌騎士工資不高、工作不穩定辭了,誰知第二年騎士的待遇就提高了!”

“喜歡的姑娘崇拜英雄。若是利楊還當騎士,那會有布洛迪這二貨的事兒?”

他說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聲音格外響亮。周圍一群人默契地停下動作,一邊歎氣一邊啜酒。

“他身手不錯,雪山都來來回回去了幾百次沒有,幾十次總有吧?居然碰上百年難遇的雪崩,就撞在風龍來的當口上了!”

“你們說說,這是不是上趕著去送死了?”

男人拽著自己的頭發擼了一把,舔了舔胡渣,苦笑:“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啊,根本沒有雪崩的兆頭。他自己也沒想到吧……”

說著說著,他抹掉眼角的水光。

“好啦詹姆,咱開開心心的,利楊可不愛看你這麼個大老粗為他哭吧?多惡心人啊!”

“滾蛋,皮爾克拉,你懂個屁!老子跟他是生死之交!”

一群哄笑過後,聲音又漸漸小下來,澄明的燈光在酒杯中灑落圓圓的日暈。

騎士們悶聲喝酒,咂了咂嘴。

有一人看了眼沉默不語的迪盧克,忽然開口問:“那姑娘還好嗎?布洛迪沒了,加奈透也走了,一直與她最親近的利楊也因為意外離開了,她……”

詹姆突然就把酒杯砸了。

他死死皺著眉頭,戾氣嚇得連熟悉他的人都被驚了一跳。

“要我說,她就是個禍害!”

斬釘截鐵的語氣落下,滿室寂靜。

愣神過後,皮爾克拉一拳頭砸向詹姆的臉,暴怒:“你胡說八道什麼!那是布洛迪和加奈透的遺孤!是個好姑娘,是利楊疼愛的小女孩!利楊熱心腸愛幫忙,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希靈的錯,隻是意外!你他媽的……”

“我沒胡說!”

詹姆迅速掃了一眼迪盧克,身體氣的發抖:“很久以前我跟晨曦酒莊有來往,那時候希靈還是個小不點,天天跟著克裡普斯老爺身後跑,你們知道她在說什麼嗎?她說有魔物!有魔龍!她讓克裡普斯注意安全!”

“結果後來呢?克裡普斯老爺真遇上了魔龍,布洛迪也死在了那場戰鬥中!”

眾人俱靜,死一般的沉默流淌在迪盧克身上。

他沒有吭聲,麵無表情地喝了口酒。

——他向來隻喝果汁,但今日場合不同。

“再然後是加奈透,哈……希靈喊人搬屍體的時候你們沒人瞧過吧?我看過!她媽都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螞蟻都在啃她的肉啊!那小姑娘要真有心,會不在第一時間知道朝夕相處的母親去世了?!”

“至於利楊,如果不是為了拿為她美容的破藥膏,沒事閒的上什麼山!”

“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偏偏就是風龍摧毀蒙德城,氣候劇變的時候!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禍害嗎?!”

酒氣上湧,詹姆紅著眼嘶吼:“她就該離所有的人遠遠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