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蔓草垂垂,日光在舊日圓庭中……(2 / 2)

蒙德很少下雨。

『希靈』二字的含義是陽光,但你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了,從克裡普斯老爺離開那日起。

落下的灰塵彈起水滴,閃閃發光如搖曳的明星。你站在貓尾酒館門口,雨水打濕了你的身體。一滴兩滴的雨水順著額發淌下,凝成最鋒利的悲憫。

雨水伴著風打在你臉上,濕漉漉的繃帶黏在你的脖頸處,叫人感到窒息。

你分明一聲也沒出,喉頭卻湧上腥甜之味,眼前的景象在雨幕中變得斑駁。

彎下身體,你將這幾日精心采集修建好的一捧花束放在半開著的貓尾酒館門口。花束中央放著一封寫給利楊的信。因為嗓子暫時無法發聲,你本想委托一名騎士替你在利楊墳墓前朗讀,但此刻看來,無人會接受你的委托吧。

酒館內男人的哭聲像爪痕撓著你的傷口,你吸了口浸滿雨水的涼氣,將花束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理了理剛才被你抱緊時有些淩亂的花瓣後轉身離去。

這是你去了不同的地方采集的小燈草、風車菊、蒲公英和塞西莉亞花。你體質普通,身體還未從昏迷中修養好,走走停停一共花了兩天才整理出最完美的一束花來。你還記得母親總是在關店時把剩下的花收集起來給熱心的利楊叔叔,要他拿回去哄老婆。

一來二去,這份大雜燴般的花束就成了利楊叔叔的白月光。與你提及這番往事,男人臉上總是出現眷戀又溫柔的表情。

希望他會喜歡。

昏黃的燈光照亮黑夜的彷徨。

一群男人們醉酒到了半夜,互相扶持著擠在酒館門口跌跌撞撞。其中一人臉頰酡紅,神情懨懨,身體往前一挪腳下就打了個滑。

男人被迪盧克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形,大剌剌地罵了句臟話。

“這雨忒大!地板滑死人了!”

一群大老爺們擠在門口要下樓梯,昏黃的夜燈把他們照成一團黑影。淩亂的腳步踢踢噠噠,踩了一地的雨水泥漬。

風吹起一條由細線紮成的蝴蝶結,如流星般轉瞬即逝,落到酒館背後的泥土裡。

一個人低頭看,腳邊上是一團皺皺巴巴、沾滿雨水腳印的淩亂的殘花。還有張紙糊在上麵,早就被水打濕看不清具體字跡。被踩的沒有花朵的枝條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蔫巴惡心,滲著綠液花汁。

“嘖。”

那人回頭罵罵咧咧:

“門口有垃圾,記得掃一下啊!”

迪盧克定定地看了會兒被踩得稀爛的花,走過去的時候避開了那裡。

也不知道是疼惜這狂風驟雨下飽受摧殘的生命,還是嫌棄會臟了自己的鞋。

—?—

屋漏偏逢連夜雨,你身體本就沒恢複,那日起還受了風寒。

芭芭拉像吃一日三餐似來找你替你療傷,她能力強,治愈起普通人來是小菜一碟。

靠安柏替你從書庫拿來的閒書度日,吃著晨曦酒莊送來的精致飯菜,你突然也有了那麼點小資生活的氣氛。可芭芭拉看著你,傷口在好轉,人卻一天天瘦下去。

為了給你打氣,芭芭拉和安柏拉著你說了蒙德最近好多發生的故事。比如琴團長發表演講,讚美了榮譽騎士,安撫民眾心理,簡單解釋了風魔龍突襲蒙德城一事。還比如前些天榮譽騎士在森林間和一個叫香菱的女孩子與彆人比賽烹飪,香菱手藝了得,讓安柏都忍不住想委托香菱做點璃月菜來吃吃。

再比如,安柏稱讚旅行者飛行技術精妙,吐槽旅行者身邊那古靈精怪的小家夥。

芭芭拉講述的,則是與旅行者之間發生的事情……

最後的最後,她們的話題始終圍繞著旅行者。這位拯救蒙德的英雄,這位身手不凡,來曆不明,但靠著一副熱心腸贏得蒙德人民讚美的異世界旅人。

你微笑著聽她們說,好像在聽一個新故事。

“對了。”安柏摸了摸你的臉,開心道:“沒有傷疤!”

你點點頭,在紙上寫:

【阿貝多先生的藥很管用。】

原本用來治療手臂上陳舊疤痕的藥膏,全被你用來塗臉上的傷口了。

因為女孩子可不能破相啊。

“那,那我再去讓他做一點。”安柏舔了舔唇,不知道怎麼避開這個話題。她知曉你雖麵上不顯,但心中一定十分在意利楊叔叔的死。

她心裡難過內疚,想告訴你這次自己去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這話才不會讓你想到傷心事。

你淡淡笑著,舉起紙板:

【不用。我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

【璃月。能去稻妻的船隊隻有璃月。】

母親是稻妻出生,她死亡,自然也要與家人告知。她極少提起家中之事,其中種種過往並未告訴你。你曾在父親的隻言片語中聽出母親是獨自一人逃出家庭,她雖心中有怨,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很懷念家鄉的。

既然如此,你該帶上她的遺物去尋親。最起碼,替她看一看如今稻妻的景色。

“哎呀,前段時間旅行者剛去璃月,早知道拜托他把你帶上了!”

安柏後悔:“那這次,你就跟迪盧克老爺的商隊一起去吧?會比較安全的。”

芭芭拉接話:“聽說海燈節快到了,你可以現在那兒過過節,然後想辦法去稻妻。”

【好。】

你落下字後送走了兩個少女,一個人坐在床上怔怔發呆。

你沒有忘記,穿越前的自己生活在與璃月極為相似的國家。海燈節……是舉家歡慶,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可你身邊哪還有人呢?

就像那名騎士所說,你該離所有人遠遠的,所以你要去稻妻,不僅是完成母親的夙願。

沒有開燈的屋內隻剩搖擺幽暗的銀月,像突然停電的雷電,隻在你一個人的心口落下沉重的弦聲。

你一閉上眼睛,就是漫天的大雪。

這雪越下越大,重的能壓彎你的脊柱,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片灰白。

你早就記不清夜不能寐的日子持續了多久,隻有你一個人的世界很安靜,從凱亞他們離開那日起便是如此。

說起來,也是從那日開始,他們再也沒來看過你。

這多正常啊,你想。

劇情開展,人物運轉,所有的事情就像滾落的雪球綿延不斷,駛入它應該有的既定隧道。

從你誕生那日起便是如此,從克裡普斯老爺逝世前便是如此。

你抬起手去觸摸玻璃窗的溫度,短暫的昏沉使你想起母親明媚又模糊的笑容。

“不能哭噢。”

霞光褪去,像電影一樣停電了。

靜悄悄的屋內,月光灑下僵硬的線條。你轉過頭去看窗外。

令人懷念的風吹響碎瓷,盛夏的月光,破碎的庭院,隨風飄散的花瓣,一邊飛一邊流淌。

你突然發現,迪盧克和凱亞都走了,從那場過去的陰霾中,背負起他們該背負的,麵對他們該麵對的。

而隻有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停在過去,在未來麵前畏縮手腳。

可憐的,想要呼喊,發不出聲音。

於是啟程去璃月的那天,你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再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