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璃月的這些天交的朋友不多,應此啟程需要安排的事情也很少。與買菜時常打交道的幾位爺爺奶奶們打完招呼,捧著一大束他們送給你為你餞行的綠葉蔬菜,你趁著朦朧的雲藍色天際不緊不慢地走回了望舒客棧。
遙遙在長路上望去,客棧聳立在蜿蜒盤旋的巨樹上,古風式樣的建築精致漂亮,背後是一大片淡色的天空。一抹冷月已經懸在底下,有隱隱上掛的躍動。在這抹暗藍色天幕中,客棧上的人影熙熙攘攘地攢動,看上去熱鬨極了。
你動了動鼻子,聞到遠處傳來的炊煙氣味和近在咫尺的清新的蔬菜味道。
新鮮的綠葉蔬菜上還掛著水滴,是賣菜的商販們特地浸了層乾淨的井水再遞給你的。他們知曉你是外國人,找地方做菜不方便,想著幫你洗一洗,也算是幫你省掉一步。這種生活上細枝末節的事情,也就這些常年浸潤在柴米油鹽中的人會注意到。
甚至連他們送你的蔬菜也都是拿手輕輕一折就能炒了吃的,不需要額外多加擇菜的功夫。
你跟他們說自己在望舒客棧幫忙,言笑的小廚房可以借來一用,不是沒地方燒菜。不知你的這番言論戳中了他們什麼笑點,幾個爺爺奶奶隻是彎了彎眼角,糊笑道:“你不是會麻煩彆人的性格。”
一句話出,你默默咽下。
捧著擋住臉的新鮮蔬菜,你將這堆東西遞給菲爾戈黛特,美其名曰:馬上要走了,也來不及吃。
你第一次在菲爾戈黛特臉上瞧見那麼慌張的神色。她一邊推卻掉蔬菜,一邊念念叨叨這些天蒙德的那位又給她寄了信而而…你自動忽略老板口中有意無意提起的兩個名字,見她屬實不肯收下菜,便帶下去給了言笑。
不是你不想領情,是你這幾日暗疾反複發作,沒什麼食欲。你也沒有那麼多朋友需要宴請為你餞行,這些蔬菜……總不能浪費了。
言笑不在廚房。
安靜的小屋內,你聽著柴火堆劈裡啪啦的聲響,沉默了一會兒後,指尖掃過幾片綠葉,最終還是扯了下去,開始鼓搗起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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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你在璃月的最後一個晚上。
偏偏是今夜,仿佛有殺不完的魔物似的,不斷出現在荻花洲邊,孤雲閣上,璃月港頭邊境。這是你明日或許會經過的地方,一想到這裡,魈的動作更加疾速。
少年仙人如一道悵然的青影穿梭在月色之中。鮮紅濺出的瞬間,夜叉的槍陡然一轉,周身騰起,如同月下飛舞一般,殺的極為漂亮。
在不斷濃鬱了的血腥氣中,夜叉擰緊眉梢,心口越跳越快。又是一個魔物灰飛煙滅,幾隻岩龍蜥不知從何處逮住了一道夜行的商隊,正跌跌撞撞地向商隊滾過去。
夜叉抿了下嘴唇,青影閃過,伴隨幾道淩厲的白光和悶響,一場戰役靜悄悄地結束了。
魈轉過頭下意識去查看被翻騰起來的商車,腦海中驀地亮起那日與你初見,你顫顫巍巍地站在一堆木桶中間,神色淒然,額角滲血,指甲深深地絞住木桶邊緣,睜大的眼瞳看向奔向你的騎士們,眼中是一片滅頂的絕望。
他擋在你的身前,將危難化作一片流螢般鏟除後再去看你。你傻乎乎地盯住他,接著就被木桶砸暈了。
魈當時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因為他莫名其妙分心了。他明明有能力去為你擋住那木桶,卻看著你被木桶砸中腦袋昏過去。
那木桶咕嚕嚕地在地上轉動,翻了幾個圈停在夜叉的腳下,乖巧不動。
在那個瞬間,夜叉似乎聽見了從很遠的地方彈奏的一曲樂聲停了一下,像是被這木桶按住了弦。
他當時怎麼會知道,此後的夜夜他將陪伴著你,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他如何能夠料想,本該恪守仙人之間距離的背負殺孽的夜叉,竟會屢次越過不該越過的河流,隻為了攔住一片不屬於他的月色。
想起你趴伏在床上煎熬縮成一團的可憐樣子,魈閉了閉眼睛,心口惶然加快。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裡愈發劇烈,伴隨著殺不儘的魔物,你在他腦海中出現的麵容也是連續不間斷的,笑著的,哭著的,沉默著的,等待著的,念叨著彆人名字著的樣子。
你總是說起重雲才會露出真切的笑。
魈乾脆利落地將槍尖抹過魔物的脖子,卻未收住手,深深插進土壤。
混沌肆虐的青黑之氣盤旋而上,少年仙人咬牙承受業障帶來的苦痛,額角手臂青筋亮起,薄唇緊緊抿著,隻有眼角的紅愈發鮮豔了。
這是殺生而起的苦厄,絕不是因為嫉妒而燃的心魔。
他在心裡一遍遍默念著,甚至產生了今夜不再去見你的想法。可若真能及時止損,早在一開始,他就不該跨過那道月色,為你擋下疼痛。
魈極力平複心緒,又恢複成往日冷情的模樣,有條不紊地掠殺魔物。
解決完一切,夜晚已經過了,夜叉靜靜地站在原地良久。
他還是選擇去了。
待他趕去望舒客棧二樓你的窗前時,天空微微泛起了暗藍。
清涼的風影吹動窗前的樹杈,半開未開的菱花窗下,少女正安靜地趴在木桌上,發絲上還飄了朵不知從哪來的小花。
魈下意識抑製呼吸不想驚擾你,意識到你沒睡在床上而是趴在桌上明顯是為了等他,且等了一夜之後,呼吸陡然又變亂了。
藍幽幽的天幕下,少年仙人半蹲在菱花窗前樹杈上,伸出白皙的手指,朝你的額前摸去。
熟悉的冷香飄來,你愜意地舒展眉梢,反應過來,睜開眼睛,正好對上魈的眸子。
他微微睜大鎏金色的瞳,像是一隻被嚇到的小貓。
你揚起腦袋,對他柔軟地喊了一聲:“魈。”
單就這一聲,魈的心像是繃緊的弦被彈動,振的心口一顫。
他低低應了一聲,問:“怎麼知道我來了?”
“味道。”
魈蹙眉,下意識要離遠幾步,懊惱血腥氣衝撞。
“不是啦。是香味。”
“你什麼時候來的?抱歉啊,我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你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嘿,居然沒亂。
“剛來。”
“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吧?”
魈垂下眼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撚了下,上麵似乎還殘留溫度,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你抱我去。”
魈聞言看向你,你笑意盈盈地,眼瞳裡滿滿地裝著的隻有他一個人。
“要是跟我一起走過去的話,太陽都到頭頂了。魈上仙功夫了得,帶一個小女子飛速前去孤雲閣不需要多少時間吧?”
言畢,你朝他大大咧咧地伸出雙臂,隻等著他抱。
他看出了你的撒嬌,還有這一切背後的玲瓏心思。
他愣了愣,先是生出了被你看穿的羞意,接著是知曉現實的冰涼,最後隻覺得觸摸過你的指尖開始發燙。
就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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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一抹魚肚白泛起,海平麵上隨著越來越盛的太陽,燃起粼粼光彩。
橘黃明媚的光從海的那頭乍現,衝淡了天的暗,逐漸取代淡藍。你微微眯起眼,仍由海風將你的碎發吹的亂飛,將你的臉頰撓的生癢。你們坐在孤雲閣最頂端,燦然的光映在你們二人身上,不知未來與過去,隻知現在。
忽然,你察覺到額發被人輕輕用手平穩的摸去。循著熟悉的冷香側頭,魈正用手作梳,安靜地為你捋著被風垂揚的發絲。少年仙人低垂著長睫,他本就生的豔麗漂亮,此刻乖巧為你梳理發絲的模樣混著橘彩瀲灩的水光,更加迷人心竅。
你像是被他勾引了,一瞬不瞬地盯著魈的臉看。直到你後知後覺地發現仙人的臉頰似乎被日出曬紅了,手也開始抖起來後,發現自己盯著他太久,連忙不好意思地正回腦袋。
原本平和的氣氛,莫名曖昧連綿起來。
你咬了咬唇,隻想著讓你們二人的故事有個淡淡的結尾便啟程去稻妻,沒想到你突然兵荒馬亂。
魈也停下了動作。
好在你們都是理智的人,緩和了一陣之後,你打開食盒,將做好的菜肴拿出。
“薄荷蔬菜杏仁豆腐。”
你小心翼翼地端出來,“試試吧,新菜肴。我研究出來的。”
魈眨了眨眼睛,用勺子剜了一口。
“好吃嗎?”
“尚可。”
“……沒有彆的話了?”
“這是你專門做的?”
“不然呢。”你笑出聲:“那份菜我不再做,但這份不一樣。這是新的,是為你一個人做的。”
魈沒有表情,又吃了一口:“以後還會做嗎?”
以後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
你挪過頭看向遠方的海水與天空:“我還需要去很多地方。”
“嗯。”
夜叉鮮少主動與人交流,你正想感歎他沒有彆的話要送你嗎,嘴角忽然被一涼涼的東西抵住。
你一驚,飛快掃了一眼。
魈麵無表情地舉著勺子頂在你嘴邊:“你也吃。”
這到底是覺得好吃還是不好吃啊?
你心裡發笑,從善如流地就著勺子被他喂下一口。
魈看著勺子,嘴角抿了抿,耳尖默默紅著,完全沒有做了壞事的覺悟。
那一盤東西被你們兩個人慢悠悠地分食完了。直到最後一口咽下,你們都默契地沒有去看食盒裡的第二個勺子,假裝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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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出發,海港前烏泱泱站了一片人。
你早已在船頭上站著了,看著地下一群人圍著旅行者,突然覺得很好笑。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明星簽售會的感覺。
這個想法在心中一劃而過,你有些感歎地默念了“明星簽售會”這幾個字。總覺得上輩子的事情已經離你很遠很遠,此刻不由得恍惚了幾秒,原來有些東西還是在你腦子裡,沒有忘卻。
這幾個字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過往的記憶砸在你腦中。
年幼的芭芭拉,冷漠的凱亞,好奇的迪盧克,熱情的安柏,正圍坐在一起,將你攏在中心,聽你對“明星”的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