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酒莊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舉行一次宴會。
華美精致的酒莊,燈火輝煌,漂亮的婦人們提著精致的裙擺,在青年們的手下翩翩起舞。空氣中全是迷蒙的酒香,浪漫的月光,還有隨著音樂落下的舞點。
你在克裡普斯老爺的教導下學會了提琴,緩和深沉的低音被掩蓋在人們的歡聲笑語中,你坐在舞台的一角,輕輕拉著弦。
沉馥香濃的熱氣摸過你溫軟的眼睫,桃腮似的麵頰,又隨著音調流向舞池中自由舞蹈的人們。燈光和變換的氣氛從未讓你停止手下的弦,直到迪盧克拉起了小提琴。
少年迪盧克將微卷的鮮紅長發紮了個小辮,身著精致立體的黑色西裝,垂著眉眼,優雅高貴。
他就站在那裡,輕而易舉地剝奪了人們的視線。
音樂變換,你與他眼神相對,緩緩拉起琴弦。
幾首樂曲演奏完畢,年長的老師們上了台。你和迪盧克手牽手,在人們的掌聲下回到房間收拾。迪盧克的西裝不用換,但你需要換一套裙子。
臥房的衣櫃裡擺了滿滿的新款長裙,精致高貴,線條設計各有特色的美。你的手掠過許多鑲著珠寶的裙子,最後落在一條低調的黑裙上。
晨曦酒莊沒有女性,這些衣服就是為你準備的。你不知道這是克裡普斯老爺的安排還是迪盧克給你的驚喜,少年不意外你的選擇,並堅定要求你換一件。
“這太貴重了。”你說。
“本來就是給你的,你不穿就丟掉。”迪盧克抱手,年幼的他還不會掩蓋情緒,從衣櫃裡挑了幾件塞到你手裡。
“這些試試。”
他的眼光不錯,每一件都很適合你。迪盧克的眼裡都是欣喜,他親自牽著你的手走上舞池。舞池內隨意走動的小孩子很多,但你們是其中穿的最優雅、最善良的。
迪盧克是貴族,精通所有舞步。他看出你的踟躕,故意帶著你亂跳,輕快又隨意。你在他的帶動下很快感染了情緒,一舞落定時,你那件白裙上的所有寶石和你一起熠熠發光。
然而什麼光都比不上少年眼裡跳躍的竊喜。
他的赤誠幾乎將你灼傷,你知道這一刻,自己的心臟為他而跳動。
年輕時的情動晦澀與鋒利的寶石光芒混在一起,你被這道光刺穿,逃也似地離開了酒莊,胸中像有河水流動。
他趁你演奏時一起撥動琴弦,這樣大家都能注意到你。你們手牽手一起謝幕享受到的掌聲,是你單獨演奏時永遠不會得到的。
迪盧克為你挑了最漂亮的衣服,帶著你起舞,讓你曝光在聚光燈下,看清楚自己多麼閃耀。
光照亮了你的心,也將所有不可言說的情感暴露無遺。
你無法接受自己作為穿越者的平凡,也無法接受光芒四射的人生。
失落的詩人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他輕哼著樂調,丟給你一顆蘋果。
你穿著綴著繁星的白裙跟他一起坐在石頭上,河裡晃著星星。
“為什麼給我蘋果?”你看向溫迪。
風神嘻嘻笑了下:“童話故事不就是這樣?”
你將蘋果還給他:“我不是白雪公主,也不吃毒蘋果。”
清芬的香氣卷起你的發絲。
溫迪彎起眼睫笑:“那你的王子為什麼已經來了呢?”
你順著他的目光轉身,少年正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汗水打濕了他的額發,他說:“對不起,你生氣了嗎?”
他穿著白襯衫,手裡捏著黑色馬甲,一雙眸子緊緊盯著你。
稚氣的少年已經能窺見他未來帥氣俊郎的麵容。
琴弦奏樂,溫柔青澀。月光與水流擁抱密吻。
風輕輕推了你一下:
“快去親吻你的王子吧。”
月光渡過岸邊,照亮靜默的二人。
你朝迪盧克走過去,他卻失望地轉身,離你越來越遠。你沿著河邊朝他跑去,長長的蔓草被你踩出吱呀的叫聲,你聽不見蟲吟飛鳥,一片犀利的月光中,他赤紅的背影你再也追不上。
你哭著說:“不要走!不要走!”
那道身影便像霹靂的雷光打下來,猛然出現在你麵前,伸手將你推入河底。
水從四麵八方湧來,灌得你胸腔裡滿是冰涼鹹味,你掙紮著撲騰雙手,迪盧克站在岸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你沉下去。
情緒在你心口漲落不定,你望著他平靜的雙眸,難過地想要吐出來。
黑暗的水流拽著你沉入河底。
一條銀魚竄了過來,用肥厚的尾巴狠狠扇了你一巴掌。
“啪啪啪…… ”
魚在甲板上不停撲騰,濺起的水星灑了你滿臉。
“醒啦。”萬葉正在收拾魚竿。
你摸了摸被打紅的臉頰,“嗯”了一聲。
*
去海祈島的路途比你想象中還要艱辛。
萬葉和你現在都需要避人耳目,不能走普通的水路,隻能繞著稻妻外麵一圈慢慢轉過去。租船是不可能的,那晚萬葉帶你來到一處隱蔽的船錨點,打飛了一群愚人眾後搶了他們的船才得以出發。
海麵寬廣,船隻狹小,隻容得下你們二人。白天風平浪靜的時候,萬葉教你如何掌船、劃槳,辨認方向。
他自小就能聽見很遠很細小的聲音,泡沫翻滾、魚群遊蕩,甚至是遙遠礁石被浪撲打的竊喜,都能飛進他的耳朵裡。
萬葉說他還要謝謝你,難得與自然這麼久違地親近。
大海的深夜時常起霧,月亮也躲在雲層後麵,黑壓壓的看著嚇人。萬葉便將劃槳從你手中拿過來,從容地在海上轉換方向。
其實白日裡他休息的時間也不多,你身上留有舊傷,脖子上還殘留著散兵當日的掐痕,即便你說自己沒事,萬葉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掌舵太久。
今夜的月亮特彆亮,你們乘著一艘小船在巨大寬廣的海麵上順著水流淌,像是載了滿船的月光。
銀色鋪灑在溫柔波湧的海上,清靜地四散抖擻,帶走寂寞的靈魂。
少年閒散地將魚竿收回來。夜間水流方向好,萬葉便不會選擇劃行,而是垂釣。
你被釣上來還活蹦亂跳的魚扇了一巴掌,眸子裡還透著一股懵意。
萬葉見狀,笑意躍上紅瞳:“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混沌的腦海逐漸清晰,你覺得不可思議:“我們的船在動,這魚你是怎麼釣上來的?”垂釣者一般不都是坐在岸邊一動不動才能讓警惕的魚兒上鉤嗎?
魚鱗在撲騰的動作下撲簌簌落了一甲板,月光照在上麵閃閃發亮,比鑽石都要璀璨。
萬葉一隻手捏住魚,他手掌撐起來的時候,顯得手很大,輕而易舉地就捏住讓魚不動了。這條魚很肥,白澄的眼珠不知道為什麼就盯著你看。
“在這片地方遊來遊去的魚根本就沒見過垂釣者,也沒見過魚餌。彆說是會跑的餌食了,哪怕是個空鉤子也會有笨魚上來咬的。”
你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少年向你遞來的魚,姿態緊繃,不像是在拿魚而像在抱小孩。
這魚看著就肥,抱起來又滑又重。
沙沙的海風吹動你耳邊的發絲,有幾根飛揚的發絲和水滴一起濺過來,你眼睛一眯。
朦朧的月光下,肥魚看準時機,使出渾身解數往上一彈!
你驚的叫了一聲,伸手去撈,肥魚已經以一個優美的拋物線落進海裡。
“噗通!”水麵的圓月被砸碎,頃刻間又恢複原狀。
你覺得自己的心臟也掉進去了。
少年的笑聲沾著夜露,清淩淩地響起。他的白發在月下籠著一絲銀砂,一簇燒紅的發絲下,清雋溫和的眉眼彎起,驚醒了你的天真。
“沒關係,不用在意。”
你臉上的表情實在可愛,萬葉笑吟吟地安撫你:“這種笨魚很多,我們可以再釣。”
你摸了摸剛才被肥魚打到的另外半張臉,眼神變得幽怨:“你確定它們很笨嗎?”
少年將魚竿遞給你,“當然,你比它們要聰明一點。”
你發現這個家夥有時候挺壞心眼的。
巨大的圓月之下,兩道影子靠的極近,是萬葉在教你揮杆。
你其實不太明白,反正就握著竿子等著就行了,哪裡來的這麼較真?
萬葉說,儀式感也是很重要的。雖然等的是笨魚,但也要為它的一生負責。
你覺得很有道理。
少年閒適地耷拉著眼皮,聆聽風聲、海聲與飛鳥海魚的細語。
你呼吸清淺,牢牢地握著竿,神情專注認真。感覺不像是在等魚上鉤,而是底下會有寶藏被你釣起。
多情又殷勤的海風吹動你的長發,月色眠熟,星芒與銀光在你身上沉吟,將你的輪廓勾勒成淡淡的畫卷。
你的唇角蘊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放鬆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