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齒輪一環扣著一環,從重雲當日為你采摘藥草時,許多事情就注定了結局。
少年的滿腔赤誠,燒成了冰涼的河水。
你不發一言,安安靜靜,淚流滿麵。
重雲,重雲。
你痛嗎?
你捂著心臟,緩緩地收起了紙袋,將自己縮進被窩中。
被子裡涼涼的,一點都沒有重雲那日的溫度高。
如果是當時的他,現在會不會已經急的哭出來了?
他會在山洞口著急地對你喊話,會想方設法地靠近你。
他會說:希靈,沒事的,我在這裡!
他會給你帶很多很多你愛吃的美食,即便無法與你靠近,也會綻開笑顏,像初雪裡的陽光那樣。
他會長長久久地陪伴你,不會離開你。
然後像雪一樣,在記憶裡融化。
當夜,你發起了高燒。
高燒不退,輪流有人在照顧你。
有人用手帕浸了熱酒,擦拭你的手臂和手心。
醉醺醺的酒香氣,你不用睜眼就知道是溫迪。
他的手很精致,涼涼的,和熱乎的手帕有很明顯的對比。
泉水的清澈與蒙德的青草香流淌,溫迪裹著柔和的風為你彈奏音樂。
你就是在月光下的奏樂中醒過來的,難以言喻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在胸口蜿蜒流淌的碧綠河水。
詩人彎起眼,聲線柔和俏皮:“醒啦?要不要打賞我什麼禮物呀?”
溫迪笑吟吟的神情在注意到你垂下的溫柔神情後逐漸變深。
你認真地看著他,帶著一絲虔誠:“以身相許吧。”
溫迪嚇了一跳:“那迪盧克老爺可就不準我喝酒了!”
你攏了攏被子:“好吧,你沒有這個福氣。”
溫迪可憐巴巴看著你。
你笑:“我背包裡有一瓶從稻妻帶的酒,挺獨特的,你拿去喝吧。”
“好耶!”
溫迪興高采烈地打開了你的背包。
你側過身,凝著外邊漫天的雪光:“謝謝你,巴巴托斯。”
風神沒個正經:“欸嘿,不討厭我啦?”
“……沒有討厭過你。”
你揪著被子,目光中帶著懷念與怔忡:“以前在蒙德的時候,我恨你不作為,但我知道你也受製於規則。況且神之眼也不是你能決定派發的……我隻是想找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去埋怨我的神明。”
“與其說討厭你,我更討厭的是當時的自己。”
“那天在酒館,也是因為你的樂聲我才從鬼門關中走出來。今日亦是因為你,擺脫業障的痛苦。”
“巴巴托斯……”
你今天太愛哭了,側著身,淚水在你的鼻梁處積成小灘,再溢了出去。
“你是個很溫柔的神。”
溫迪抬起眸。
你忽然想到什麼,立刻坐了起來,急切道:“你可以幫我嗎?我現在感覺還不錯,應該可以支撐跟重雲見麵,我、我想跟他說點什麼……”
篝火劈啪,風神的背後是紛飛的雪花。
碧綠的少年眨了下眼睛,目光澄澈又平淡。
他握住了你冰涼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溫迪說:“重雲已經走了。”
……
風神遞給你一封信。
去往稻妻時,少年鼓起勇氣為你寫了一封告白信。
如今,他又寫了一封信給你。
你抿了抿唇,發覺自己打開信件的手在顫抖。
【致希靈:
今天遠遠地看了你一眼,明明是很久不見、很想見到的人,我卻無法靠近你。在你離開的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們該如何重修舊好?我去問行秋、問胡桃、問香菱,他們都說順其自然。因為愛不是一個人捏造出來的。
我很期待跟你的重新見麵。聽說你出了事,我著急忙慌地跟空來了蒙德,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
純陽之體會傷害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我卻無法控製。看到你的流淚,你的喘氣,我深深地後悔了。我不該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愣頭青一樣地跑過來,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原來我的存在會帶給你傷害。
這一切都太突然,我站在雪地裡,想了很久很久。】
【我突然在想,是不是我太著急了。我想要複刻日記中對你的感情,這樣才能修補我心中滔天的愧疚與缺憾。可每當我抱著這樣想法看向你時,我又覺得心虛。】
【這種帶有目的的靠近,還算是愛嗎?】
【我以為我了解自己對你的心意和決心,但我現在不太明白了。
希靈,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看向我的時候,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你記憶中的少年呢?
你哭的那樣傷心,好像我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我覺得我們之間出了一些問題。就像胡桃說的,很多事情覆水難收。是我太幼稚,總以為隻要人還在,就能把所有的事情完美重蹈一遍。
這根本不可能,更遑論感情的事。
我想,我應該重新認識你一遍,我也希望你能重新認識我一遍。
我不再是那個為你上山采藥,會給你做糖糕的少年方士。你也不是那個將我一路從林間背到客棧的少女。
一切都重新來過……】
字跡到這裡變得模糊,少年修改了許多次。
【抱歉,寫到這裡才發現這麼說真的很自私。我沒有了以前的記憶,全憑日記中的內容衡量我們的感情,可你卻不一樣。】
【明明是我的問題,卻讓你忘了和我以前的事情……】
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能想象出重雲捏著筆寫信時苦惱又認真的表情。正是因為他用心看待這份感情,他才能敏銳地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
失去記憶後的重雲與你沒有那麼多接觸,在他的視角來看,愛你是一件他需要完成的任務。
但他深刻地感受到,這樣是不對的,對你很不公平。
而他也發現,你的所有感懷,所有傷悲,都透過他看向了另一個與他極其相似的人。
他可以做到什麼都不知道就與你相處嗎?
你可以做到不去將他與過去的自己對比嗎?
你們體質的差異,可以允許你們長時間接觸嗎?
這種種種累積的緣由,讓你們都意識到許多事情如流水從指縫淌過,再也抓不住。
還有一張紙,重雲說,這是夾在日記本裡的。
他帶過來了,原本想念給你聽。但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了。
是一首詩。
上麵修修改改,少年說你來自蒙德,還是用蒙德風格比較好吧?
那是你記憶裡的重雲為你寫的一首蒙德詩歌。
/林間的泉水帶我找到溫柔的山川/
/銀色月光鋪滿你的眼睛,如夢似幻月/
/在橘黃葳蕤時,在暖粥氤氳時/
細雨綿綿,重雲被你從溪間帶回後,他是在一片靜謐中醒來的,
他描繪著你的眉眼,心中落鈴搖晃。
/竹林替我們歌頌相牽的纏綿,朝陽燦爛/
/細雨為我們籠罩心跳的港灣,淙淙徹暮、簷雨如繩/
重雲牽著你的手,一深一淺地走在林間時,他已經將你們的未來暢想了個遍。
/我心澹淡,愛你之心如稚水不息/
/在蝴蝶振翅時,在弦聲鳴唱時/
/縹煙與亭瞳,碎月與蓮沼/
/我心揚揚,隻為你而顫抖/
冰藍色的少年笑彎了眼,虛虛地攏住你的身體。
/我親愛的希靈/
/我可愛的希靈/
你伸手去摸環在你脖頸前的手臂,一切儘數消散。
隻聽見吟遊詩人口中哼唱的歌謠和外邊肆虐的風雪。
以及跨越了時間和空間,少年落在你耳畔的那聲:
/我愛你/
他滿懷心意寫的這首詩,卻成了你們之間的告彆信。
——再見了。
你抱著薄薄的紙,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