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母掰掰他的牙口,又瞧小竹眼珠子黑白分明,道:“倒是個有精神的,就是瘦了點,臟成這樣,也瞧不出什麼德性。”
一旁的孩子們起哄道:“醜八怪!醜八怪!媽媽,小竹是個醜八怪!”
鴇母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又打量小竹一眼,徑自離去。
到今天,她看著這個執拗的臟東西,掏出手帕,將臉上的唾沫抹乾淨,忽然一笑:“來人,把他關到箱子裡去。”
鴇母覷了一眼臟東西懷裡的狗,嗤笑一聲說:“他不是喜歡這條狗嗎?就把這條狗和他關到一處,看他餓了吃不吃。”
伏憨憨一個激靈,後脖頸的短毛倒豎。
·
下院沒有誰不怕箱子。
媽媽說,誰不乖,就把誰關進箱子裡。
箱子很小。其高度,十歲的孩子進去都站不直身,隻能佝僂著腰背站立,要麼就蹲坐在地上。其長寬,孩子平躺進去伸不直腳,永遠隻能蜷縮在裡頭。
箱子很黑。鐵皮的,嚴絲合縫,隻在貼地的位置留一個手指頭粗的孔洞透氣。任憑大太陽曬,裡頭也伸手不見五指。
箱子還很悶。
叫小竹的孩子和狗一起被關進去。
沒過一陣,小竹趴下來,臉貼著那個孔洞大喘氣,喘了一陣,他又抱著伏憨憨,把狗鼻子懟到孔洞上去。
伏憨憨:“呼呼,吭哧吭哧。”好悶好悶。
“這樣就對了,”小竹摸了摸伏憨憨的狗頭,“你吸一會兒,我吸一會兒,咱倆輪著來,就能喘得上氣了。”
“嗚嗚……”伏憨憨好委屈,他又餓又冷,現在還悶得不行,隻覺得難過壞了。
“我不會吃你的。”黑暗中,小竹與土狗緊緊依偎。
伏憨憨還哼哼,小竹問:“你餓了嗎?”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冷硬的饅頭,撇了一半,遞到伏憨憨狗嘴旁邊:“吃吧,這是最後的了。”
伏憨憨感動地聞了聞饅頭,男孩的肚子也在咕嚕嚕空餉,伏憨憨想了一陣,告訴拱拱嘴,將饅頭拱到男孩的嘴邊。
憨憨雖然沒弄明白自己變成狗以後怎麼還會有丹田,但他能感覺到四周的靈氣朝他靠近。
憨憨有靈氣,不怕的。你是好人你先吃。
“嗬,傻狗。”小竹弄懂了他的意思,輕笑一聲,開始啃咬硬饅頭。
憨憨覺得男孩罵他傻狗的語氣有些耳熟,“嗷嗚”回應了一聲。
他把濕漉漉的黑鼻頭湊上去聞小竹的氣味,試圖聞出一些師父的味道。唔,沒聞出什麼來。憨憨第一次做狗,還不大習慣。
“你想說什麼?”小竹摸摸他,“是想念童寧了嗎?”
伏憨憨:“嗷嗚?”
小竹目光定定地看向黑暗中的某一處,自言自語道:“童寧是個廢物。”
“他到最後一刻,都還隻會怪自己,”小竹道,“他沒想過,錯的不是他自己,是那些糟|蹋人的惡客,是那個隻會假笑的鴇母,還有這整座卷雲樓。”
卷雲樓!
伏憨憨心裡一跳,掙紮起來:“汪!汪!汪!”
“汪……唔!”叫到一半,忽然,伏憨憨被掐住了狗嘴。
“叫嚷什麼?”小竹擰眉,手上用力說,“有這個力氣叫,你怎麼不把鐵皮啃開逃出去?”
是啊。憨憨有牙,可以試試能不能把箱子啃壞。
伏憨憨眼前一亮,待小竹一撒手,他就匍匐下|身,犬牙朝那個孔洞磕去。
拳頭大的丹田還在憨憨的狗肚子裡,憨憨嘗試吐納吸取了一些靈氣,再把靈力灌到犬牙上,用力一啃。
“鏘!”一聲巨響,小竹連忙將憨憨扯回來。
小竹說:“你要做什麼?”
伏憨憨爪子朝孔洞撓了撓:“嗚嗚。”
小竹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你要啃這裡?是聽懂我剛才說的了嗎?”
伏憨憨狂點頭。
狗居然還會點頭?
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小竹放開伏憨憨的狗嘴,驚疑不定地說:“要啃小聲點,會被發現的。”
伏憨憨點頭。
“嗷嗚。”
在男孩的注視下,伏憨憨更加小心翼翼,小口小口地開始咬那鐵皮子,儘量不發出大的聲響。
既然能被男孩整個兒抱在懷裡,伏憨憨估量了一下,覺得自己的狗身不大,還隻是條成人兩個巴掌那麼大的小奶狗。
等孔洞差不多有三個饅頭堆在一起那麼大的時候,伏憨憨腦袋鑽進洞裡,一扭,擠巴擠巴,出了洞。
他出來啦!
伏憨憨高興地狂甩尾巴,轉頭過來嗅箱子裡的人。
小竹笑了聲,聲音從箱子裡悶悶傳出來,說:“出去吧,去到卷雲樓外邊。彆讓人捉住,也彆再回來了。”
憨憨“汪!”了一聲,放開四條腿,扭頭一轉,往院子外撒腿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