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院 鐵箱(1 / 2)

卷雲樓何其大?

白虎城最大的銷金窟在這條街,卷雲樓占了這條街大半。

四州的修士到了白虎城,都想來卷雲樓舒爽一遭。

甭論是初入煉氣的下等修士,亦或是待挑選爐|鼎進貢上界的豪門世家,在這裡,都能挑到精心調|教的美人好貨。

卷雲樓分上院、中院和下院。

達官貴人、仙人修士要尋歡作樂,便至上院,這是眾人周知的卷雲樓。

而藏在背後的那些人,伺候貴客的男|倌、美女和供修士采|補的爐|鼎,皆住在中院。

再來便是伺候這些下人的下人們,他們像蟑螂一般見不得光,蜷縮在煙花柳地的最隱蔽處。

而光是下院,就分為奴役院、浣衣院、教養院、懲戒院……攏共上萬人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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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憨頭一次以狗身跑步,四腳不協調,歪斜地踩來踩去,像條瘸腿的狗一樣,一路奔出了小竹和那群瘦弱孩子們所住的院子。

可院子外還是數不儘的院子。夥房邊有係圍裙的仆婦們,水井邊有擼袖子蹲坐搓衣裳的大娘們,小門口有穿短打搬貨的活計們,倒處是人。

憨憨記得這些緊挨著的院子,他在這裡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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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憨憨十歲,在火房裡做些砍柴火、鼓風箱的粗活,因笨手笨腳老做錯事,他被火房的大叔痛打了頓,又被調配去倒夜香。

因倒潑了夜香,他又被打了一頓,瘸著腿被送去馬房刷馬。

後來,爺爺偷偷來馬房找到憨憨,告訴他說,他家被世家抄了,他被貶為罪奴,才會被賣到卷雲樓。

因他身子特殊,爺爺要帶他走,拿他去配藥,並保證不會再讓憨憨挨打。

憨憨答應了。

於是,就在爺爺和憨憨約好逃脫的那一天,卷雲樓的打手追了出來。

憨憨被棍棒痛揍得爬不起身,先前斷了的瘸腿被踩得骨頭碎儘,他想求救,但爺爺不知所蹤。

就在憨憨以為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一道疏離高雅的少年聲響起。

“怎麼了?”

“豔竹公子。”先前橫眉怒目的一群打手們,居然紛紛鞠躬拱手,朝轎上之人問好。

“馬房的奴隸要逃走,我等奉命收屍掃路。”

轎上的公子掀起來轎簾,輕描淡寫地掃了地上的伏憨憨一眼,那眼神,漠視而冷淡,像是在瞧街邊的一條野狗。

伏憨憨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公子。他覺得轎上的人,就好像天上的仙人一樣。

“一個逃奴而已,大街上鬨些聲勢作甚,沒得丟人。”

打手們匍匐:“請公子恕罪。”

那公子隻隨意地揚了揚手道:“罷了,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快將人扔出去,莫攔了路。”

這可是上院最得寵、風頭最盛的豔竹公子,他說要扔,必死的逃奴就撿回了一條命。

憨憨被拋在兩條街外的陰溝裡,瘸腿爬了一陣,找到了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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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憨憨才從教養院偏僻處的一處黑箱子裡啃鐵皮逃出來,他想救同他一起被關在箱子裡的那個叫小竹的孩子。

怎麼救?

下院最忌諱孩子和奴隸偷跑,每個門崗邊立了兩個人高馬壯、神情凶悍的打手。

打手們插科打諢、拌嘴聊天,眼卻像鷹一樣注視著四圍的人群,尤其是那些新買來的罪奴,或剛調|教到一半玩|寵。

他是一條兩個巴掌大的奶狗。他有丹田,裡頭的靈力卻很少。先前為了啃鐵皮脫逃,他的靈力更是耗儘了一大半。

教養院外有打手,再外麵還有。

伏憨憨無法篤定自己能否將小竹平安地帶出下院,他的犬齒沒法一口氣咬許多人。

再一琢磨,伏憨憨偷跑進了廚房,小心翼翼地叼起最近的炊餅含在嘴裡,開始狂奔。

“啐!哪裡來的狗?敢偷東西!”

廚房的人抄起棍棒追在伏憨憨屁股後頭。

伏憨憨跑得更急了,一路像個飛梭一樣,避開仆役和婦人,鑽狗洞回教養院。

廂房最角落的陰冷處,小竹還在那裡。

伏憨憨把炊餅塞進箱子的洞口,自己使勁鑽了進去。

“阿黃?你怎麼回來了?”小竹驚訝地摸摸他的狗頭。

“嗚哦。”伏憨憨用狗嘴拱了拱炊餅,見小竹不接,他將炊餅叼到小竹手裡。

黢黑的鐵箱裡,小竹定定地看著他:“你是不想走?還是不能走?”

伏憨憨“汪”了一聲,表示前者。

小竹這孩子不知聽懂沒有,他再沒說話,隻靜靜地啃起了炊餅,一口一口,全部咽下。

伏憨憨再次蓄力,待指甲殼大的狗丹田裡靈力充盈,他鑽出洞口,縱身一躍,跳上鐵箱,開始啃噬鐵箱上的鎖。

“不要啃,”箱子裡傳出悶悶的孩子聲,小竹道,“阿黃,回來。”

伏憨憨:“汪汪!”

可是如果不將小竹放出來,他的手腳蜷縮在箱子裡伸不直,時間久了,會廢掉的。

“回來!”小竹再次喚他,伏憨憨無法,隻好跳下箱子,回到男孩懷裡。

小竹說:“如果她知道我開了箱子,下一次隻會罰得更重。”

抱緊土狗,小竹沉聲喃喃自語道:“但我絕對不是怕了她。骨氣是最沒用的東西,這次為了童寧,沒有下次了。”

伏憨憨不明白孩子口中說講的“骨氣”二字,在接下來的三天裡,他無數次嘗試上去啃鐵箱的大鎖,都被小竹叫厲聲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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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無天日、伸不開手腳的鐵箱裡,小竹被關了三天三夜。

期間,他再不吃伏憨憨帶來的食物,隻在下雨時,要伏憨憨將他撕下的衣袖叼出去沾濕拿回來,吮下一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