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事每個月度有考核。考核優的,能養在閣裡錦衣玉食。至於那些劣質品,則也不待價而沽了,直接賣出去伺候客人開|苞了事,搗騰回一筆錢來。
豔尾在劉管事那兒的考核不大行,但勝在他會拉幫結派,一群排末位的孩子將豔竹團團圍住。
“不磕是吧?我幫你磕。”
豔竹的兩條臂膀被向後鉗製,有人摁著他跪下來,壓著他的腦勺,朝地上“嘭!嘭!嘭!”重重地,連磕好幾個響頭。
豔尾在一旁笑道:“哎,輕點兒,可彆磕壞了李媽媽喜歡的這張臉。”
“嗤!”
伏憨憨四腳伏在床底,整個脖後梗的毛的豎起來了,他齜起尖牙,蓄勢要衝出去。
而死死壓著他不讓他從床底出來的,是豔竹那雙眼。
半大的孩子已經有了令人森然的眼神,豔竹被強壓著叩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底。
彆出來。
他對黃狗下達著死命。
伏憨憨沒有辦法,隻能從床腳另一側的陰暗處,避開孩子們的視線,嗖一下鑽出去。
“快!快彆鬨了,著火啦!”
燭台不知為何忽而傾倒。
這小閣裡,暫時隻有豔竹和豔尾一夥人,倘若著火,豔尾他們難辭其咎。
“隻是燭台倒了!快去拿水盆撲掉!”
豔尾還算鎮定,發號施令,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將火熄滅,才沒能釀成大禍。
可他們都弄得一身黑灰,狼狽不堪。
“你!倒黴星!”豔尾憤恨地看一旁的豔竹,仗著身量優勢,泄氣似的踢了他好幾腳。
瘦弱的男孩疼得蜷縮在地,摸摸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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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豔竹趁起夜的功夫悄悄下了閣樓,到僻靜處。
“出來吧,給你拿了吃的。”豔竹道。
窸窸窣窣,伏憨憨從樹叢裡鑽出來。
豔竹將食物塞他嘴裡,一屁股坐到一邊,“嘶”了一聲。
是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伏憨憨心疼地連忙放下食物,去舔他的手。
“沒事,”豔竹摸了摸他,“下馬威罷了,新來的都會有。他們人多,打不過就隻能忍著。”
說這話,豔竹的語氣中卻沒有半點懦弱屈服的意思。
“嗚汪。”
“我知道你能聽懂,”漫天繁星下,豔竹對黃狗說,“吃喝我會給你,乖乖藏好,彆讓人看見。如果被發現……沒人會對一個小|寵|養的雜種狗憐憫幾分。”
“這隻是開始,我不會像你一樣,”豔竹深深地望向夜空,喊了一聲,“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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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管事說對了一件事,豔竹是有天分的。
琴,他三日能奏《鳳求凰》。棋,他落一子能知十步。就連最晦澀難通的書畫,豔竹都能在短時間內大有進步。
更重要的是,這孩子討喜。
劉管事講課講得口渴了,不消開口,一扭頭,身側豔竹就端好了一杯溫度適宜的茶水說:“劉爺爺,您辛苦,喝口茶。”
劉管事嫌有孩子鬨騰難教,張|口說:“捆去地牢。”
豔竹卻在一旁笑眯眯地道:“劉爺爺莫氣,不如讓小竹去與他說說。”
沒想到,豔竹才幾句話功夫,那孩子就低眉順眼,肯從了管事。
給劉管事端洗腳水的活計,是小|寵閣少年們一直在爭的。
不知何時起,某夜劉管事回了屋,就見豔竹端著一旁熱騰騰的水,正笑盈盈地對他說:“劉爺回來啦,豔竹給您揉腳。”
不光摁腳,豔竹還給他揉了肩頸腰背,力道剛好。
劉管事舒坦極了,問:“你從哪兒學來的這手藝?我可沒教過。”
豔竹隻含笑和悅道:“小竹前日見劉爺爺轉頸揉肩,料想是您為我們日夜操勞導致,小竹心中感念萬分,便求到菊院會按|摩的姐姐那去學,又用份例托人去外頭買了些活絡筋骨的手藝書,自個兒瞎琢磨的。”
“你倒是有心。”總之,劉管事心裡格外熨帖。
中院,最大的是罰人的地牢,見不得光,其次便是擺在明麵上的小|寵|閣和梅、蘭、竹、菊四院,其中有男有女。
小|寵|閣有上百號待成的小|寵,其性命運勢全在劉管事一人手裡,閣裡誰都想討好他。
但光從豔竹能不作聲勢就搶得每晚來伺候、給他端水他的活計這點上看,劉管事知道豔竹有點手段。
劉管事向來喜歡有手段、有心機的孩子。因為隻有這樣的孩子,將來才能在卷雲樓上院活得更長久。
春去秋來,此後的接連幾年,豔竹越是對劉管事殷勤,就越能得到他的偏愛。
“豔竹!豔竹求求你救救豔尾公子吧!”
童禮長大升了中院,因相貌不出彩,成了伺候剛出閣男|倌的奴仆,正分到豔尾手下。
童禮攔在豔竹的前路上,手捧著一枚玉簪,跪地道:“公子已經被吊在院子裡三天三夜了,你就幫忙求求劉管事,放他一命。”
豔竹俯視他:“他自己犯了錯,我可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