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的拚命瞥著趙寒兒的針,看著趙寒兒把繡棚顛來倒去的,腦門上都擠出了點汗。
“他急了。”溫有枝笑了聲,“擬人者死,皇城繡局這麼急著學旁人的繡技,那就是在變相承認自己家的不行,一針亂心劑下去,還能繡的出什麼?”
趙晨看著趙寒兒的繡法:“他們學誰了?”
溫有枝撇了趙晨一眼:“大皇子看不出?”
趙晨悠悠地說:“這玩意哪來的什麼先來後到,勝者為王罷了,今日若是你家輸了,灰溜溜地滾出皇城,那今日出現的,包括前幾日你們變賣的那些,他們通通都能拆解了,化為己用,當成自己的。”
溫有枝不屑:“大皇子覺得誰家的贏麵更大些?”
趙晨搖搖頭:“旁的不好說,但若是你家顧姑娘來了,那必然豔冠群芳。”
溫有枝頭疼:“您非得盯著她麼?她若已有婚配,您這樣合適麼?”
趙晨認真:“除非她婚配的是皇帝陛下或是太子殿下,否則哪還有比我更好的良配?”
溫有枝乾脆閉了嘴。
兩人談話之間,趙寒兒的繡品已初具成型了。
溫有枝屏息看了看,愣住了。
趙寒兒是她從王老板手底下救下來的,原以為以她的經曆,合該以幸與不幸的家庭亦或者是貧窮與富貴的個體像為基調。
可眼前的門愈發清晰,溫有枝再瞎也該看出來了——那是齊溪鎮清河繡局的門。
雖然為著公平性,趙寒兒沒直接往匾額上注名,也沒用皇城分店的繡局門,但溫有枝還是能認出來,門口的巨石,旁邊的竹林——
除了清河繡局,還有哪個繡局會把店開在又偏又遠的郊區?
門裡是繡了一半人形的女娘,言笑晏晏;門外是正飽受歧視與剝削的女娘,泣涕漣漣。
溫有枝笑了。
趙晨覺得很奇妙,明明是個挺緊張挺勢均力敵的一場鬥技,但溫有枝的注意力好像一直一直不在輸贏上。
“你叫什麼?”趙晨問。
溫有枝隨口編:“吳美。”
“什麼?”
“口天吳,美麗的美。”溫有枝說。
“吳姑娘。”趙晨說,“你很有趣。”
溫有枝懶洋洋地欠身:“多謝大皇子誇獎。”
她順帶著瞥了一眼趙晨,同樣是皇子,趙宣怎麼可愛那麼多呢?
溫有枝搖搖頭,再次把目光拋向台上時,一炷香已經快燃到底了。
她歎了口氣。
趙寒兒沒繡完。
雙麵繡相當於要繡兩張,甚至耗費的心力更甚,因為每一針都還要顧著反麵的繡麵,趙寒兒平日的速度就不快,現下雖有了長進,可要繡人,這工作量更是見長。
其實要來得及也可以,趙寒兒的正麵的每一個人都會對應著反麵的另一個人,隻要舍棄一個——
趙寒兒想繡的是溫有枝、宋二丫與自己。
趙寒兒一個都不想舍。
溫有枝無奈地笑笑,也不覺得惋惜。
最後一點香灰也散了,兩人雙雙停手,額頭上俱是豆大的汗珠。
兩幅繡品從繡棚上拆了下來,由公主身邊的婢女呈遞了上去。
公主先看了皇城繡局的。
儘管事先說過,不準在比賽中出現任何帶有表露身份的事物,但這樣的臨時出題下,繡品明明白白地反射出的都是此人的心性秉性。
皇城繡局的就是如此,帶著極強的奢靡之氣,金銀線密織,但也不算落了俗套,繡的不是人間的橋,是牛郎織女相會的喜鵲橋,一男一女隔橋相望,銀河在遠處輝映交織。
“這繡法真巧。”公主笑著把帕子遞給旁邊的兩人,“你們也看看。”
“是巧,不知是誰創的呢。”
男繡工未走上前,但低著頭已是眉飛色舞,就等著結果出來。
帕子傳了一圈,趙寒兒的遞了上去。
“這是......”公主看著才繡了半身的人,“沒繡完?”
自然還是無人應答。
“皇姐。”趙晨出聲,“不妨翻個麵。”
公主納悶地翻了麵:“雙麵?!”
公主捏著帕子,來回翻找:“怎麼做到的?!難怪沒繡完,不過為什麼不少繡個人呢?那樣就來得及了。”
底下還是一片沉默。
公主也反應過來,若是結果沒出,誰也不會出聲。
“你們覺得如何?”公主把帕子傳過去。
“繡樣繡技均是後者為優。”左邊的人說,“可它未成形,足見這人對時間把控不足,也不懂得變通——這可真是難辦了。”
“半成品就是半成品,連成型都做不到,不如第一匹。”
兩人各執一詞,公主一手捏著一塊帕子,頗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