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將袖子往上麵挽了兩圈,露出鎖骨和一小節小臂,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天生彈鋼琴的手。
她看著他手腕用力,輕舒的琴聲飄入耳朵。
《安靜的午後》。
很舒緩,很讓人放鬆的曲子。
陽光從窗簾縫隙照進屋內,他半張臉沐浴在陽光下,十指輕鬆靈活在黑白鍵跳躍,還會偏頭朝她看過來,溫柔笑著。
以為早已失去的笑譏在此刻重新蘇醒。一曲結束,他又彈了一首,是昨天那首《komorebi》。
一樣的節奏,一樣的音調,但此時此刻已然不同,蘇檸情不自禁的,隨著他的節奏手指在紙杯上彈奏,如同與他合彈。
彈奏結束,被風吹起的窗簾也落下,陽光被隔絕在外。
“你彈得很好聽。”蘇檸說。
程然手臂隨意搭著琴蓋,笑得溫潤,“那我得再談一首回饋你的感謝。”
蘇檸求之不得。
於是,鋼琴聲持續了一個小時,最後一曲結束,程然還說了句“今天的練琴任務完成了。”
蘇檸捕捉到裡麵的關鍵詞,問得幾分小心,“你—”
像知道她要問什麼,程然回答道,“我原來並不喜歡鋼琴,小時候父母要給我報興趣班,我不喜歡這些,他們就幫我選了鋼琴,練著練著就習慣了,哪天不練還感覺少了點什麼。”
他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笑,起身從臥室抱了一床空調被出來,然後將臥室的鑰匙給她。
“臥室有衛生間,隻有這一把鑰匙。”
老式居民樓大都是兩室的,程然將主臥讓給她,自己去住客房。
“我睡沙發就行了。”
程然俯身將鑰匙放在她麵前,半開玩笑的說,“哪有讓女孩子睡沙發的,睡臥室也能安心些,畢竟你是在陌生異性家裡。”
蘇檸看著他,“你不會傷害我。”
她很篤定。
程然眉梢輕挑。
蘇檸:“你是好人。”
程然微微俯身,對上她的眼,胸腔振動發出短促悅耳的音節。
“謝謝你的信任。”他說。
蘇檸在程然家待著,程然需要睡午覺,她便也回到房間,臨進門前,程然喊她—
“蘇檸。”
蘇檸愣了一下,半秒後才回身,“怎麼?”
“有事隨時敲門叫我。”
“好。”
各自回房間。
程然喜歡極簡風格,臥室除了床和衣櫃沒其他東西,蘇檸走到床邊,從這裡往下看。
在兩個小時前,她怎麼都想不到一直想著怎麼與程然說上話,現在已經在他家裡了。
蘇檸掀開他剛換的床單被子,上麵殘留陽光和洗衣液的清香,跟他身上的幾分相似。蘇檸習慣性的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最小麵積的接觸床單。
“那你現在有表達欲了嗎?”耳邊響起醫生的問話。
她坐在醫生對麵,點了點頭又搖頭。
“遇到困難了?”醫生問。
她沒說。
醫生不會對父母保密,因為他們需要知情權,才能更好的看護她。她而不能讓父母知道自己想要WIFI是因為程然,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收走她手機,然後告訴她—
“既然都有精力注意男人了,那就沒病了。”或者說,還會補一句“我就說你是裝的。”
她又想起程然的話。
他其實也不喜歡鋼琴。
蘇檸睡了一覺,但睡得並不安穩,她夢見自己回到那棟小洋房裡,身邊圍了很多陌生的麵孔,七嘴八舌的說著話,父母麵帶笑容,自豪的將話題引向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她坐下表演。
有幾個人認真聽呢?
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這時的父母是最開心的。
畫麵陡轉,深夜寂靜無人的院子,隻有她掙紮逃脫的聲音。
“好端端的手怎麼受傷了?手傷了以後還怎麼彈琴?你知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你培養成現在這樣,你說傷就給我傷了?”
“就這麼一點事就抑鬱症,我們還沒說什麼你倒先病起來了!不是說這個病的要自殺嗎?你自殺一個我看看。”
“蘇檸。”
清越溫柔的聲音從指責怒罵聲中穿過,蘇檸猛地睜開眼,快速將自己縮成一團。
“你怎麼了?”程然問。
見是他,蘇檸緊繃的神經鬆下,搖頭,“做了個噩夢。”
程然也沒再問,“我要出去買東西,你需要買什麼嗎?”
蘇檸:“沒有。”
程然點點頭,轉身出去,到門口時又說,“剛剛我在外麵敲門叫你你沒應,門沒鎖我就進來了,抱歉。”
蘇檸眨了眨眼,望向他,“程然。”
“嗯?”
“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嗎?”
程然:“當然可以,正好可以給我做個伴。”
蘇檸揪著裙擺的手緊了緊,到玄關穿鞋,因為彎腰,袖子下的手腕露出一截,她慌亂的將手臂藏起來,緊張的回頭看身後男人,他正低頭摁手機,沒注意到她手上的傷。
蘇檸默默鬆了口氣,踏出門口。
幾百天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