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hapter19 “我相信,我……(1 / 2)

軟癮17度[乒乓] 番茄魚蛋 8137 字 10個月前

日子總是往複循環,新的一年又來臨。這一年恰逢國際乒聯重大的技術變革。

經曆了慘淡的低穀和“再教育”處罰,回歸後的程啟鋒迅速調整狀態,重燃戰火,終於和孟霖攜手再次在世乒賽的雙打比賽中奪得男雙金牌。

可生活好像總是不會輕易地饒過誰。

作為中國女乒的領軍人物,正處於巔峰時代的張玥檸在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的情況下,困擾於這年新的打法轉型和技術銜接,已然被自己帶入到了一個艱難的過渡期。在這樣的狀態中,她在世乒賽單打1/4比賽中直接0:4慘敗給隊友高穎,而後同年的前五站公開賽都未能拿到女單冠軍,相反小將高穎在心理和技術上逐步成熟,越戰越勇,不僅取得了世乒賽的女單金牌,又先後奪得接連數站的公開賽冠軍。這一年高穎的戰績居所有國手之首。

轉機回到北京的那天,張玥檸第一個走出機場出口,與往日此時她要麵臨諸多媒體和記者簇擁的時刻相比,那天的她除了手中的一束鮮花,幾乎是毫無壓力地走出了國際到達的通道。記者當天所有的目光和鏡頭,全部對準了這段時日裡擠占了她女單王位的高穎。

張玥檸的職業生涯自此開始進入昏暗低迷的噩夢,一時間國內外媒體競相報道,負麵消息一邊倒地朝她砸了過來。

雖然那屆世乒賽雙打比賽她和吳娜蟬聯了冠軍,但關於女乒領軍人物的各路長槍短炮和犀利言辭還是不留任何情麵地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很多媒體一致認為張玥檸的時代猶如曇花一現,按眼下的形勢看來,她的時代差不多已接近結束。

一直身處頂峰的她,這大半年下來,缺少了比賽後手握球拍相擊的刹那,缺少了舉臂向觀眾的微笑致意,缺少了站在最高處的領獎台階,缺少了一枚又一枚可以證明自己的金牌。本就不擅長麵對公眾和網絡的張玥檸,在遭遇了這一係列突如其來的輿論壓力後瞬間跌入到了職業生涯中的至暗時刻。

永遠冷靜理智的張玥檸,從前不管遇到任何失敗和挫折,她幾乎從不會在表麵過分地渲染自己消極的狀態,平日裡除了臉上的笑容少了些,似乎她並沒有表現出其他更多的情緒。

她始終那麼傲氣,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她脆弱難捱的樣子。她遇到難解的問題時也隻會選擇把自己關在一個安靜的環境裡,獨自舔舐傷口。

甚至她從前的低迷都是有時限的,她不會允許自己一直沉溺在過度悲傷的情緒裡,總是沒幾天便又再次滿血複活。

可是這一次,程啟鋒卻感覺到了不同,世乒賽結束已近一個月的時間,他都未能聯係得上她,哪怕一回。平時分開訓練,他更是想見她一麵都很難。

直到他忍不住聯係了吳娜才知道,回到北京後的這段日子,張玥檸幾乎瘋魔,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時刻都在緊繃著,沒有笑容,也幾乎沒有言語,她拒絕了所有媒體的采訪,甚至拒絕跟所有人交流。

除了逼迫自己沒日沒夜地投身在球館中之外,她什麼都沒做,也不願意去想。她偏執地將自己圈在一個真空的世界,把自己推進了一個遍布枷鎖、滿是桎梏的牢籠裡,不得解脫。

這段時間以來,她的這種狀態隻有主管教練梁鬆和同住一屋的吳娜知道,除此之外她隔絕了與外界所有的來往,包括程啟鋒。她關了手機,所以不管他如何發了瘋似的找她,她也根本收不到他任何的電話和短信。

那天晚上日常的訓練結束,她還是習慣性拒絕隊友和教練所有規勸的話語,把自己關在場館中繼續加練。起初隻有她一個人,麵無表情地對著冰冷的球台和堅硬的牆壁,一推一檔,黯淡壓抑。

直到一小時後程啟鋒推開了女隊訓練館的大門,靜靜地走到了她身後,看見了形影單隻的她正大汗淋漓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手中的球拍如同磁力紊亂的羅盤那般左右搖擺,並無章法。

大門一開一關,在空曠的場館中有著突兀又響亮的回音,她聞聲後手中的拍子有過短短三秒的停頓,卻偏執地沒有選擇回頭,繼續對著球台揮拍練習,哪怕她額上的汗珠已順著發絲不斷滴落,她也完全不在意。

她的周身冰冷,數日以來沒有恢複一丁點溫度。這讓他隻是看著她的背影,便覺心裡一陣陣發寒。

他站在她身後許久,掙紮著開口: “你知道這段時間我給你發了多少條信息,打了多少電話嗎?”

幾千條,幾百個,他想她知道。可她還是默不作聲,手中的揮拍動作並為此停下。

他帶著焦急的聲線繼續追問: “為什麼一直關機?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她終於挪步,走到一邊拿起手邊的毛巾擦了擦汗,向他露出一個側顏,眼圈烏黑,眉頭緊鎖,臉色陰沉,除了滿滿的疲態,也根本毫無血色。本就纖瘦的她肉眼可見地又瘦了一大圈。

整個人像是被抽空。

她的動作幾近僵硬,幾秒後終於開口,言語低沉: “對不起,我最近不想說話,麻煩你讓我一個人待著吧。”

他不理會,也不再多問,隻是默默從球包裡掏出球拍,站到了她對麵,言簡意賅: “我陪你。”

“程啟鋒,你是聽不懂我說話嗎?我說了我隻想一個人待著。”

她的聲音略提高了些許。雖帶著不滿、不耐煩和明顯的壓抑情緒,可她的語調還是平靜如水,儘可能保持了對他的溫柔。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確定她瀕臨崩潰的情緒已達沸點,對她而言,傷心和難過本不是一蹴而就,是長時間一次次水滴下來換來的石穿。她偏執地捂住傷口流血的地方告訴他不疼,他又怎麼可能會相信。

隻是明明這段日子裡她幾乎沒怎麼說過話,卻不知為何喉嚨已被自己折騰得幾乎乾澀暗啞,甚至帶著連牙關都在打顫的抖動。這些細節,在碩大又靜默的場館內全部被他清晰捕捉。

他倒吸一口冷氣,對她的心痛縈繞心頭,此時的他心中的絕望和悲傷絕不比她少半分。但他並不理會她果斷的推拒,隻是不斷滾著喉結將自己傷感的情緒全然壓下。因為他懂她,這個時候她絕不希望在旁人眼中看見一絲絲對自己的心疼和憐憫。

這一點,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他便深諳於心。

見他並無離開之意,她勾了勾薄色的唇,眼神和情緒繼續空洞無光,言語倒是平靜了幾分: “如果你堅持留在這裡,我很難保證你不會成為我的出氣筒。”

看著她墨色濃重的目光仍然呆滯清冷,他微微蹙眉,嘴角勾出一絲苦笑: “我無所謂,你想怎麼樣都行,但是今天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丟下你離開。你拿我當空氣也好,還是出氣筒也罷,我都願意。”

他見她開始猶豫,乾脆走上前直直對上她霧氣朦朧的眼眸,一字一句正色道: “有一個人站在你對麵陪你打,總好過這張毫無生氣的球桌。”

她背過身躲過他的眼神,用力地揉了揉額前細碎的劉海,終於還是撿起球拍默認了他的話。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她的陪練,可當她人生中的灰暗時刻來臨之時,他還是甘願做她奮力向上的跳板。同時他也深刻明白,此時身陷囹圄的女王需要的是一雙能夠及時將她從泥濘中不顧一切拉出的雙手,而不是留下她一人在孤獨冰冷的世界裡緩慢地淩遲。

正如曾經在他遭遇低穀時,她一次次堅定不移地握緊他的手,將他從絕望裡解救出來一模一樣。

時隔四年再次陪她練球,他不再像當初那般青澀無措,取而代之的是用儘全力地與她搏殺,絲毫不會手軟。

是陪練,是加訓,是喚醒,也更像一場無聲的救贖。

然而一場本該勢均力敵的對局卻打得七零八落,他眼看著自己大力回過去的球她根本無力招架,接連擦邊、出界、發球失誤,甚至就連自己最擅長的連續性防守也被他挨個擊破。

看著她滿眼疲憊、悲痛還有絕望,他百般心疼,卻隻能一言不發,默默幫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每一個球,然後再次站到她的對麵。

隻要她不喊停,他就會義無反顧地陪她練下去,至少在她最低迷的時刻,他還能夠被她所需要。這一點於他而言,已是彌足珍貴。

場邊沒有人翻分牌,打了幾局、打了幾分全靠他們自己心算和記憶。整個過程她沒有和他說過一個字,他也深知自己此時扮演的角色,除了場館上空不斷環繞著的來回擊球的清脆聲,周遭安靜得幾乎沒有一點聲響。

不知不覺已經四局結束,她就沒贏幾分,似乎也根本不需要彆人來幫他們合計,4:0的大比分已足夠了然於胸。

直到最後一個沒過網的球,讓她呆呆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久,她看著球蹦躂著落地,被他靜默著俯身撿起。

她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無力又自嘲的笑,終於開了腔: “原本我還不信,可現在我不得不信,我的時代...真的已經結束了吧...”

簡單的話語撥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她看似還很平靜的麵色下仿佛隱藏著一股即將爆發的驚鴻。

果然,還沒來得及等他回應,她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瞬間被徹底擊垮,她輕輕地放下球拍徑直走到場邊,下一秒便將臉埋進了胳膊裡,哭到了失聲。

他認識她四年之久,見慣了她這幾年在這風雨飄搖的競技世界裡始終堅不可摧的模樣,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如此情緒失控的樣子。

他沒有任何無措和慌亂,隻是看見她流淚的瞬間,自己的鼻腔竟也霎時一陣酸澀,他放下拍子小心翼翼坐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將她溫柔地摟進了懷中,緊接著便跟著她一起哭紅了眼眶。

他抱著她哭了很久,沒有規勸,更沒有問詢,他依舊將自己靜默無聲的角色保持得很好,隻是儘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斷用紙巾輕柔地拂去她和自己臉上的淚珠。半晌後她帶著抽泣的哭腔,終究卸下了所有淩厲的偽裝,在他心口喃喃低語: “鋒哥,我真的好怕,我能不能不打球了...”

她是張玥檸,她是永遠堅強理智的球場女王,永遠高貴冷豔的女乒一姐,當她遭遇強烈昏暗的疾風驟雨,她的第一反應是保護起自己,固執地給自己築起高高的心牆來抵禦這世界所有躁動不安的一切。

哪怕傷筋動骨的自己渾身早已千瘡百孔,可麵對外界她永遠不動聲色,雲淡風輕,她溫和,她驕傲,冷靜到幾乎無可指摘。

而此時此刻的她卻將自己的傷疤在他的麵前展露無遺。她緊貼他的胸口,哭到撕心裂肺,淚水幾乎沾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她的一顆心瞬間脆如火山口燒縱的一紙薄雲,傷口處剛剛凝結好的血痂都隨著她翻湧而下的淚水再次破皮流血。

她心中的每一分執著、苦痛和煎熬,同時也在不費吹灰之力地撼動著他內心的煙波浩淼。

或許是同病相憐,或許是感同身受,亦或許是窺見了她眼底與自己當初如出一轍的痛苦與掙紮。但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都不及他深愛她這一點來得更加真切與深刻。

這個世界上哪裡來的什麼無堅不摧的冷豔女王,如今麵前的她不過隻是一個弱不禁風、絕望無助的小女孩罷了。她在這場滂沱大雨中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他甚至恨,所有外界的一切為什麼要偏偏要在她已經被風雨撓得睜不開眼的時候,還要對著她肆意撒野。

他摟著她的手臂不由地更緊了幾分,將下巴緊緊貼在她的額頭上,嘴唇卻情不自禁在她的發間輕輕點了點,大膽落下了若有似無的溫柔一吻。

可已然失去理智的她好像並沒有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