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hapter20 “那就祝福你……(2 / 2)

軟癮17度[乒乓] 番茄魚蛋 10449 字 10個月前

他站在最後一節台階上望著她的方向很久很久,直到她驀地一個轉身看見了他,他猛然回神,拚命憋回自己差點洶湧而至的淚水,換上一張漠然疏離的麵容。

“找我有什麼事嗎?”強裝淡定的他雙手抱臂,慢悠悠地走了過去,眼睛飄忽著,根本不聚焦。

“你最近怎麼了,為什麼一直躲著我?”她的聲線很低,在天橋下急速湧動的車流聲裡,顯得更加微弱。

“沒躲著你,我隻是最近不想說話而已。”

她的嘴角不輕不重地勾出一抹苦笑: “這不是我說過的話嗎?乾嘛學起我來了?”

“你想多了,是我自己的問題,”他裹了裹外套,淡然地看著前方: “就是不想說話,沒彆的原因。”

一陣風吹來,空氣停止流動了幾秒,哪怕麵對的是川流不息的街道,他們還是能夠聽見彼此愈發沉重的呼吸。

大概也是被他的回答堵得語塞,她站在一旁竟一時無言以對,身體顫動了一下,像是一個不由自主地踉蹌。他見狀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抱一抱她,給予她一如往常的肢體保護,可手懸在了半空隻一秒的時間,便迅速落下。

“你怎麼了,是因為奧運會嗎?”她呆了半晌,開口的時候聲音帶著痛苦的暗啞: “你能不能彆這樣,從前我們不也一起經曆過嗎?不管什麼挫折我們都一起走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經曆過年少輕狂的我,從前不管發生任何挫折,我都不曾害怕過,因為我知道我的身邊永遠都有你。如今,我終於要破開這張自己親手編織的桎梏彼此的網格,此去經年,再也沒有你。」

他的表情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這一次,可就沒你說的那麼簡單了。”

“有什麼難的,振作點,好不好?”她往前走了幾步,用胳膊輕輕地碰了碰他,臉上掛起溫柔如常的笑意: “你看這次,我不是拿了兩枚金牌嘛,我送你一枚就好了呀,從今往後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各自努力,一起往前走,好嗎?”

她明明是一張無辜又清澈的臉龐,可他卻透過餘光感受到了她周身散發著的不知所措和無處藏身的心傷。

曾經在她遭遇人生裡的至暗時刻之時,他給予過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氣,他足以成為那段日子裡她唯一的救贖者。而她此刻最大的奢求,也同樣希望自己伸出的那雙手可以把自己從即將墜落的懸崖邊緣拉上來,然後共赴下一個戰場。

可惜此刻,再沒有人能救他。

“抱歉,我現在沒任何心思跟你開玩笑,”他往一旁挪了挪身子,輕輕推開了她,拚命躲閃著她的目光: “你總說我們要一起努力,一直拿這句話安慰我這麼多年,可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根本追不上你,再繼續下去那就是自己自不量力。”

“你彆這麼說,這不是我的想法,我也從來沒這麼想過,”她的瞳孔裡滿是慌張,卻回答得異常乾脆: “這些在我眼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我想和你...一起往前走...”

“嗬...一起?”他發出一陣心酸的嗤笑,下一秒眼眶即刻開始酸澀,他不斷做著吞咽動作憋回淚水,看著橋下的繁華蜂擁的馬路,靜靜道: “張玥檸,你就彆取笑我了,從我給你做陪練的第一天開始,大概就已經注定我們永遠都無法同路,這麼多年來我都是在自己騙自己,不是嗎?”

她欲言又止,垂下眼眸,眉頭緊鎖,周身的堅定好像在一點點地消逝。過往那些相互陪伴、相互支撐、看似苦痛卻又充滿希冀的時光,仿佛就要在這呼嘯而過的晚風和嘈雜的車流聲裡被割裂成碎片,然後化為虛無,逐漸遠去。

空氣裡開始陷入難以捉摸的沉默,兩人沒有對望,他們默契的目光同時望向遠方的車流和天空。

街角華燈初上,薄夜的蒼穹裡,沒有皎潔的明月,沒有閃亮的繁星,沒有璀璨的銀河,也沒有澄碧的穹頂。火紅的夕陽忽然再次開始消散,滾滾烏雲伴著轟轟的雷聲又一次布滿了天空,垂壓著,疾射著,轟擊著,一場大雨仿佛很快就要傾盆直下。

他的腦袋嗡嗡得像是壞掉的發條鐘,時針秒針在大腦裡隨意亂走,眼眶終究還是躲不過的濕潮,他強迫自己回神,把眼淚咽進喉嚨,輕聲道: “其實...我挺好的,沒你想的那麼糟,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我都見過了,現在這點小挫折也不算什麼...每個人想法不一樣,我和你說過,我本來就不喜歡那麼刺激的生活,就想輕鬆自在一點...況且國家隊競爭本來就很激烈,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實力和運氣能打出來的...我...我...”

他的喉嚨被自己嗆了一下,真心話如鯁在喉,差一點就失去了原本的決心。他深吸一口氣,腦袋不敢朝她的方向偏移半分,隻是又往邊上挪了一步又一步,近乎殘忍地想要從她身邊抽離。待在她身邊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這種煎熬直衝著要挑戰他本就薄弱的意誌力,如果再不離開恐怕真的要辜負自己的決心了。

“嗨,不說了,好像快下雨了,早點回去吧...你彆管我,你...你把自己顧好比什麼都重要...”

夕陽霰散的最後一點破碎的光圈,隨著他轉過身去的那一刻,幻化成一個微小的光點,幾秒鐘後已然消失不見。而背過身去的他再也忍不住心口處一陣刺骨錐心的疼痛,眼淚終於瞬間傾瀉滑落。

身體永遠比內心要勇敢得多,他迅速往前走去,不再做任何停留。

“程啟鋒,你特麼就是個混蛋!”他剛走沒幾步,背後的女孩近乎聲嘶力竭地朝他喊道: “你說過以後都會有你在的,現在都不算數了是嗎?”

耳邊像是傳來一陣穿堂風或是槍聲,大腦和心臟幾乎同時被痛擊。他停下腳步,愣在原地,遲遲無法動彈。

“對不起,人總要向前看,你要往前走,而我也一樣,一直沉浸在過去的故事裡隻會自取滅亡。”

他的遣詞仍舊禮貌又疏離。

“好,那請你現在回頭看著我,”她上前幾步,站在他身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從他背後漸漸逼近: “我要聽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他的耳膜開始被天邊轟隆隆的雷聲倏忽填滿,膝蓋僵硬,腳下綿軟,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爭先恐後地打架,前幾秒放肆的淚水讓他的眼眶濕漉漉,麵部的每一根神經都在不可控地打顫。這種岌岌可危的情緒,他清楚地知道他但凡回過頭將會麵臨怎樣的疾風驟雨。

“不用,你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又不是聽不到。”

可他似乎忘了,身後的女孩是怎樣一個驕傲偏執且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個性。

根本不等他轉身,她不管不顧從背後繞到了他身前,與她相視的那一刻他極度恐懼又掙紮,反應過來後他迅速嘗試向反方向再次背離,而她卻異常大力直接扯過他的胳膊,堅持和他相對,他知道自己無力再躲避,被悲傷浸染的他滿臉的淚痕已被她儘收眼底。

他的心驀地一顫,他失算於她的執著,此時的他已經無計可施。

四目相對,麵如死灰的女孩近乎絕望地看著他,而他望著對麵那雙曾存滿各種愛意和溫暖的眼眸,此刻早已幻化成冰,那種冰冷刺骨的溫度,凍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發疼。她眼裡紅彤彤的血絲,仿佛回應了他們還未開始就已宣告枯萎死亡的愛情。

沉默幾秒後,隻聽她拚命用儘全力卻依舊費力地從唇齒間擠出一句微弱的話語: “程啟鋒,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愈加昏暗的天色裡,她的一句話就像是一把鐵錘,生砸進他凍僵的肺腑,每個字都奮力地滾過他的血肉,渾身猝然疼得像是被砸了個爛碎。

胸腔的那顆心跳躍的頻率幾乎快逼得他窒息,他發了瘋似地緊咬住嘴唇,控製不住的眼淚就那麼硬生生當著她的麵再次洶湧而出,緊抓住圍欄的那隻手也顫抖到僵硬。

多年來他悉心維護的這份濃烈炙熱的情感,始終如決堤之河瞬息而至,似千軍萬馬兵臨城下,他不曾想到有一天她會先自己一步脫口而出。而當她說出來的這一刻,他卻赫然明白,已經一敗塗地的自己根本無法直麵。

“沒有,一點都沒有,你真的想多了,張玥檸...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有喜歡的人,相信你沒忘...”

他麵對著她,心碎像是無數把尖刀碾入肺腑,他強忍住酸澀的鼻腔,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平靜: “一直以來我就隻把你當成隊友,充其量就是比隊友更近一步的朋友,如果...如果之前我有什麼行為讓你產生了這樣的誤會,那我今天跟你道歉,對不起,以後...以後不會了...”

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絕望的情緒像一個清苦的蛇膽在舌尖裡翻騰,他倔強地將它嚼碎咽進了肚子裡,空留一口苦澀。

她望著他哭,哭得鼻尖發紅,他看著她的嘴角打著顫,抖落的是即將來到他們麵前的寒冬,卻撇出一絲嘲諷的笑: “原來,你喜歡的不是我...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哭什麼?”

他配合得也勾出一抹冷笑: “如你當初所說,就算我麵對挫折足夠灑脫,可我畢竟為此付出了20多年的心血和努力,如今麵對這樣的結果,總歸還是有遺憾的,僅此而已...這和你好像沒關係吧?”

“你敢說你現在和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你敢發誓嗎?”

“當然,為什麼不敢?”他繼續笑著,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打球不是挺凶狠果斷的嗎?怎麼現在想法這麼多,非要在這件事上鑽牛角尖嗎?我跟你說過了,我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你,聽明白了嗎?”

年少炙熱的情感,原來是這樣經不起半分現實的考驗。在他情不自禁愛上她近五年的時光裡,他始終把她視若瑰寶,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是那個親手推開她的人,簡直混蛋至極。

一陣涼風過境,將周遭的黏膩感逐漸帶走,也將她身上熟悉的白茶香味吹散在空氣裡,如同危險的訊號,濃烈地充斥進他的鼻腔,欲不斷帶領他投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世界已經漆黑一片,街角的路燈零星地散落昏黃的光芒,努力平衡著世界的黑暗與喧囂。暖色的燈光曖昧不已,此情此景適合談情,適合說愛,甚至適合看雨,卻唯獨不適合分離。

對麵的女孩淚水依然洶湧,卻突然清醒幾分,堅強地抿了抿嘴角: “好,我知道了...原來...原來都是一場誤會,對不起...”

她萬念俱灰的聲音像一陣無邊的風,帶走數年時光裡所有的希冀和光輝,讓世間一片荒蕪。

“沒什麼,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此刻他的大腦已經暈沉,渾身灼燒得已經不算澄明。

“程啟鋒,那就祝福你,希望你今後遇到更好的人。”

轟隆的雷聲過後,她站在天地間的最後一道光裡,不疾不徐的語調混雜著雨聲傳來,溫柔緩慢卻又字字珠璣,在一場滂沱大雨落下的最後時刻,成為他心臟跳動的鼓點,虛晃又喧囂。

短短幾秒後,垂直而下的雨幕將天與地近乎要連成一片,瞬時幾乎蓋過腳下車流聲的雨聲也預示著這場暴雨的劇烈,連強風也無預兆地悄然而至。

雨落,語也落。被吹斜的雨打在他們眼前,她快步走到他身前,毅然決然地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他站在原地,任憑傾瀉而下的大雨瞬間浸透他的全身,也將少年心裡濃烈熾熱的盛大愛意全部澆熄在雨裡。他臉上的水滴,一時間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不會了,張玥檸,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

「張玥檸,我愛你。可是我必須遠離你,哪怕我愛你。」

多年來的相互成就、相互支撐、相互羈絆,早已成為心口上最痛最深的一道傷疤。

夜色降臨,霓虹燈劃過天橋上兩個少年的身影,在陸離的光圈中漸行漸遠。

不識愛恨,一生最心動。